第二天,许其又见她纤纤玉手在镜前叠起花卷一样的发髻。不过今日见之,色驰香暗,翠消红减。她哥来帮拉东西,临出门的时候,顺手牵羊地将挂在墙上的平板电视机也取走了。
许其或沉溺昨晚的风月中,或心力交瘁,反正一点反应也没有,一切恍在梦中。等看到家中的那串钥匙,静静地放在昨晚鸳鸯梦尚有余温的床上时,他才意识到现实是残酷的,真实的假不了,缱绻缠绵的滋味儿才消散。
许其回想昨夜事,甚是蹊跷。
这女人莫非善变?今日的貌相与昨晚判若两人,不仅色相松弛,媚眼平淡,就是天仙下凡他也无动于衷。
他暗自与如兰做个比较,她的个子稍逊如兰,眉眼不及如兰奔放开朗,脸蛋尚可,只是没有如兰娇妍夺目。
其实,如兰在许其的心中尚有一席之位,许其只不过是太在乎如兰了,对她求全责备,苛求如兰十全十美。要是心中没有如兰,他不会为她伤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心中没有如兰那是假的。
眼下,他的婚姻一塌糊涂,生活杂乱无章,自然就念起往日和如兰在一块的婚姻生活。他陷入深深的怀念和追悔中。但他很快就“振作”,或者说本性使然,他又扬起头,觉得岁数还中用,尚有可供享用的资源,说不定“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一日,许其在场地拾掇乱腾腾的家什,抬头看见场地的另一头有位妇女,正弯腰挖野菜,包着橘黄色的头巾,上穿绿绒褂子,下着紫色裤子,弯腰如田间雉鸡漂亮,连麻雀都被吸引过去喳喳乱叫;起身四顾,玉树临风,隽秀可目。
这是谁家的女子?肯定不是外村的,外村不会走这么远来挖菜!许其纳闷好奇,对女色,他自信有一种罕见的直觉,打眼一瞧,就知道能否上手。
饲养的“大黄”狗,见有人在场地外围,就假腔假调吠着,边吠边朝主人张顾,见引起主人注意了,便更撒欢起劲。
许其越看挖菜女人越养眼,臀部饱满而不臃肿,性感又不张扬。身段婀娜,娇俏得体,非凡桃俗李。
许其以大黄乱吠为引子,闲步前往。大黄见主人来,摇尾乞怜。“大黄,别乱咬,人家挖菜关你屁事儿,乖呀……”边抚狗笼边窥那女人,真乃春风桃李,衔华佩实,不觉两眼发呆,胸润体酥。他故意咳声,仍不见回眸。再咳,又拿棍击笼,这才睹得芳容。
不看则已,一看心嘣嘣跳。
女子正挖菜,听见击打之声,一回头,正撞见许其痴醉贪婪的目光,不觉粲然一笑:“怎么闲了吗?这几年发财不认识老伙计了吗?”
许其一愣,春风沐面的不是别家人,而是几年前死去的财子的老婆托子。几年不见了,人出息得这么快?出落得那么娟秀,肌肤白皙,眉眼盈盈。他喜不自禁连疯带闹:“真是托子?”
“是啊!不认得啦?”
“哎呀!你不说,我真认不出是从哪大地方来的贵妇呢!”
“其哥,你别抓挠人啦!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吗?那些年天天在一块要财不要命地干,你连正眼也不看俺的,这回你怎么这么说俺?”
“那些年你其哥真瞎了眼,没瞎也是有眼无珠呀!不看不知,一看方知是大美人!”
托子没吭声,用铲子正挖一颗肥大的车前,边往篓里放边看四外的野菜。
“托子……”许其腔圆声甜。
“嗯?”托子提着篓子走近一团马齿苋。
“你跟俺说说,有什么秘诀养得这么靓丽,叫男人如此痴迷?”
“其哥,看你不正经了吧!哪有大老爷们向弟媳妇问这类叫人脸红的话?”一阵风,许其嗅到了粉香。
“哪有什么,不就是一句话吗?还有大不了的?托子你说呢!”
“要我说,心眼好、脾气好,不生气、不上火、不让人嚼嘴子,就是最大的秘诀!”
“你不吃药吗?”
“什么药?”
“养生的药呗!”
“噢!那不是药,是保健品!”
“你吃过吗?”
“不吃那玩意儿,多数是骗人的!”
“你吃我买给你,咱俩谁跟谁,就凭前些年和财子的关系,俺也该疼你!”
“拉倒吧,你还是疼自各吧!过手的女人不少,哪个你留的住?”
“哎,别提了,哪有你好,也不全怪我!”
“不怪你怪谁,如兰多好的人缘你不要,知道后悔了吧!”
“托子,有空我去你家啊——”
“啊—”托子转过身来,对许其说:“你家红凤跟明铎离家几年?”
“五六年吧,怎么啦?”
“一个月前吧,我在烟台火车站碰到他俩啦——”
“真的?怎么样,还好吗?”
“我看两个人挺好的。那天排队买票,前面隔三个那个小伙子转身拿票往回走时,我一愣,觉得面熟。他见我,眨眼的功夫就笑着同我说话,问我是不是虹妈,我点头也笑了,我们彼此都认出了。我问他去哪工作,他说去南方。我只是觉得太意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火车站遇见他俩,红凤还哭了,问她妈好不好,我也掉泪,就忘了问他俩从烟台到哪去—”
说着托子眼圈红了,泪流出,擦一把,继续说:
“我回来跟如兰说了,女儿让她放心,等忙完这阵子就回家看你们俩。闺女是妈身上的肉,如兰边听边哭,说女儿不回来,她的心就不落实。多少个夜晚做梦梦见女儿。哎哟,真的,不当妈不知当妈的难处。我们家虹,在无锡上班,我去哪儿呆了一个月往回来,巧了在火车站遇见你家的闺女—”
许其听罢,若有所思。
托子接着说:“我跟如兰说不藏掖的话,我回来才一天一夜,火车便在周村一带出了事故,你说巧不巧?我担心,也不敢说,怕这臭嘴说中了损阳寿,今碰见你,忽然想起了这桩心惊肉跳的事,该不会红凤、明铎坐上了那趟列车吧?”
托子呆呆地望着许其,嘴巴张着合不拢,似乎在等答案?
许其皱眉,沉吟片刻:“这事故都过去一个月了,要真是这个事,不会没有一点动静和征兆呀,等看看再说吧!”
“但愿不是真的,老天爷保佑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吧!”托子说完,一转身红着眼泡往回走。
“虹在无锡干什么工作?”
许其高声问,他不舍得让托子这麽快就离开。
“在他同学开的电子元件厂上班!”
风儿将托子带有悲恸的声音传给了许其。
许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怅然若失。大黄跳了起来,前腿搭在笼网上,摇尾巴讨好地望着主人喃喃低吟着。
许其的心思早已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