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镇抚司大牢的天花板愣神。

应鹰一把我拖回来，就亲手把我绑在刑架上。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期间袁毅偷偷跑来给我喂过两次米粥，我让他帮忙给我求情，他叹了口气，让我自求多福。

真是患难见真性情。

我瞅了瞅拷问室里放置的其他刑具，不得不感叹应鹰的“兴趣”广泛，老虎凳、竹板夹、钢针、铁鞭应有尽有，很多刑具上染得血迹已经洗不掉了。

他应该还没疯到把这些东西用在我身上吧？我想起他把我拖回镇抚司一路上恶鬼夜叉似的表情，不禁鸡皮疙瘩四起，咽了咽口水。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想办法出去。于是我高声叫喊道，

“有人吗？我肚子痛要去茅厕啊！有人吗？我肚子痛啊！啊！疼死啦！”

我叫得正欢，从外面突然传过来一声呵斥，”闭嘴！”

一听是应鹰的声音，我赶紧乖乖闭嘴。不一会儿，身穿飞鱼服的应鹰进屋，身后跟着袁毅。这么多年不见，应鹰长高了许多，黑发利落地收拾整齐，一双英气的剑眉下一对令无数犯人胆寒的黑眸，脸颊瘦削骨感，脖颈细长线条优美，飞鱼服很衬他挺拔的身材，沉稳严厉。若不是摆着一张黑脸，眼神要杀人，也是一位养眼的美男。

我委屈地朝应鹰哭诉，“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没见过那个女子，也不知道你们要办什么案子，你没有理由抓我。”

“哎哟，我的大人，您就少说两句吧。”袁毅在一旁赶紧打断我，又悄悄观察应鹰的表情，像是担心他改变主意。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审问室门口，李螭微笑着说，

“上官井说得有理。应佥事，而且如果你怀疑她，那么与她同行的本王也应当受到怀疑。”

“李..不，誉王殿下！”

我惊喜至极，像在世界末日见到了救世主。李螭在我心里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就连他装模作样的假笑都变得更顺眼。

而应鹰见我如果不是被绑着一定会扑向李螭的神情，额头有一根青筋明显地暴起，但强压住怒火，向李螭说，

“下官不敢。但我与...上官井还有公事要谈。”

“本王很好奇，有什么公事需要在审问室谈？”

我小鸡啄米似的连续点头，应鹰瞪了我一眼，我立马停住不动。

“锦衣卫奉懿旨查案，上官大人督办案件，需要上官井协同调查。”

上官大人指的应该是我的便宜堂哥上官椿。懿旨？太后的旨意命锦衣卫查案、上官椿督办？要知道太后如此高的年事，又不喜欢操心政事，极少下懿旨。这次是哪家的妃子死了吗？我满心疑惑，于是问道，

“什么案件？太后如此上心？”

应鹰回道，“京兆尹岳然之妻遭人毒杀。”

“京兆尹...”

我念叨着回想，京兆尹岳然跟上官、欧阳一样是中立派，不过他不像上官、欧阳这样的大家族有底气，纯粹是担心受牵连，怕死才谁都不敢亲近。

“岳然虽然身为京兆尹，但他的妻子遭人谋害也应该交由刑部立案侦查。为什么会闹到太后那里？”

李螭解释，“若是寻常家的女子确实会交由刑部立案。只不过京兆尹夫人王氏，她的母亲与太后关系很好，与鸿胪寺卿上官念的夫人，也就是你的伯母，是远房堂姐妹。王氏年轻时不少进宫，与你伯母情同姐妹，我入宫时也见过几次。

上官寺丞...你堂哥说，昨日王氏送来约上官夫人喝茶的帖子，今天一早上官夫人抵达时，却见到王氏已毒发身亡，死相凄惨。鸿胪寺卿常年不在京都，上官夫人慌乱之中报官，之后进宫见了太后，太后当即唤来锦衣卫命其调查此事，又安排你堂哥督办，才稳定了上官夫人的情绪。上官夫人受了不小的刺激，现在你堂哥还在上官府邸陪在她身边。”

上官夫人能这么速度地进宫见到太后，王氏母族地位不低啊。不过这不是重点。上官夫人如此武断地直接进宫告诉了太后吗？不，丈夫不在家，她报官后第一个通知的应该是上官成雪，而上官成雪示意她尽快进宫告诉太后。这老头知道些什么？总而言之，上官椿领命协同锦衣卫调查京兆尹夫人被毒杀一案，上官成雪让上官椿拉上了我。

“那日出现在欢鱼楼的女子是嫌疑人？”

应鹰答，“她是京兆尹夫人的贴身侍女。王氏死后，她偷走了王氏的珠宝首饰逃走，被我们抓住。不过不仅是盗窃主人财物，王氏饮用的有毒茶水是她烹煮的，端去不久王氏便中毒身亡。”

“她招了吗？”

应鹰摇头，“她否认了毒杀王氏，还说那些珠宝是王氏给她的。我和袁镇抚使都不觉得她在说谎。而且...那侍女分明知道什么，却不愿说。”

一旁袁毅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受人威胁？”

应鹰摇头，“不清楚，但看起来不像。”

“你没用刑？”

应鹰瞪了我一眼，“镇抚司的刑具不是谁都能享受的，你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不用了，应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应鹰听见我叫他“应大人”的时候眼角似乎不自觉地跳了。这点还跟他以前一样，倒让我感到莫名安慰。

“首先...”我看了看绑住我的绳子，“先把我放下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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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鹰、袁毅、李螭，还有李螭的小忠犬程峰一起前往镇抚司停尸间，袁毅带路，应鹰跟在其后，我躲在李螭身后拽着他的衣袖，与应鹰尽量保持距离。看得程峰很不高兴，

“你要办案去那又脏又臭的停尸房，为什么我家殿下也要跟去。”

“你家殿下说了，锦衣卫要怀疑我的话，跟我同行的殿下也要连坐。这不是在为我们二人洗清嫌疑才要去停尸间的嘛。”

程峰显然不吃这一套，“那也应该是你的责任，与我家殿下何干？再说，那应佥事分明就是与你有仇才绑你的。”

“哟，你也看出他公报私仇？”

应鹰听到我说他坏话，回头恶狠狠地瞪我，我赶紧藏到李螭身后，压低声音说，

“而且，我还欠殿下一个救命之恩没还呢。这么大的人情，我现在死了岂不是你家殿下的损失？你说是不是啊，殿下？”

李螭好像笑了，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

程峰不满地小声骂我，“厚颜无耻。”

到了停尸房，京兆尹岳然早已站在他夫人的尸体旁，不停地抹眼泪。应鹰向他作揖，然后依次介绍我们。岳然红着眼眶，向我们作揖，

“各位大人，我与夫人恩爱，相敬如宾，怎想今日...”岳然看到一旁冰冷的王氏，险些又泪如雨下，他赶紧擦掉眼泪，“还请各位还我夫人公道啊！”

说着，岳然朝我们跪下行大礼，被应鹰扶起，

“岳大人，太后已下懿旨，查清真相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大人不必多礼。”

岳然连连点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起身。可惜我像其他人那么有同情心，插话道，

“岳大人，接下来我们要检验夫人的遗体，这是查清真相的第一步，还请您不要介意。”

岳然点头，“无事无事。”

其实应鹰早已让仵作验完尸，我只需再次确认。上官成雪叫我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但至少在毒物鉴定方面，我是全京城最专业的。

“岳夫人死后不久就被发现了。肤表无外伤，死时双目圆瞪，紧咬手绢，手绢上有血迹，系死者胃部出血疼痛难忍所致，死后指甲黑紫，是中毒而亡。”

岳然听闻仵作毫无感情地描述自己夫人的死相，又难过地流泪。不过我的工作不是照顾遗属心情，为岳夫人上香祭拜之后，戴上手套开始观察。

确如仵作所说，岳夫人王氏身体无外伤，死因是中毒。我轻轻撩开她的衣袖和领口，依稀发现几处大小形状不一的疤痕，看愈合的情况，所用药物治疗效果不错，至少半年以前所致。接着，我按压岳夫人小腹，感觉有隆起。

“岳夫人有身孕？”

“什么？”

应鹰看向仵作，仵作点头，说岳夫人确实有四个月身孕。一尸两命，岳然突然嚎啕大哭不止，必然知道此事。

我检查完尸体，看向尸体一旁放置的茶具。

“这是现场留下的？”

“是。”仵作回答，“茶水里有毒，只是查不出是什么毒...”

“这才放了多久，应该还能喝吧...”

说着，我用茶壶倒了些在杯子里，在众人眼前一饮而尽。

“你不要命了！”

应鹰一把将我手中的茶杯夺下，可惜晚了一步，我已经把毒茶咽了下去。李螭也皱着眉快步走来，抓起我的手把脉，令我有些意外。我无所谓地摆摆手，

“没事啦，我吃鹤顶红都不会死的。”

然后仔细回味毒茶的味道，思考了半晌，

“有点奇怪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