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奇怪欸...”

应鹰不理我的自言自语，“啪”地一下将茶杯重重放回桌面，差点摔碎证物。

“奇怪的是你的脑子！”

“哎呀，早跟你说了我百毒不侵。况且这药发作时间还早，我现在脑子总还正常。”

旁边的李螭一直抓着我的手腕把脉不放，过了一会儿，说道，“确实...没有异常。”

不知应鹰是不是松了口气，至少冷静了些，恶狠狠地骂道，“疯子。”

我摊手，切入正题。

“我是说这毒有些奇怪。除了些常见的提升毒性的配方，最主要的内容是雀血草，岳夫人的症状也符合雀血草的中毒表现。只是，这种毒草几乎只分布在干燥的北延腹地，而且由于毒性太强几乎完全丧失药用价值，没有人会专门培养，除了...”

程峰不知何时也进入了侦探模式，喃喃道，“专门的暗杀组织...”

我沉默，没有否认。

应鹰问，“你是说，岳夫人极有可能遭人买凶暗杀？”

“是不是‘极有可能’我不知道，只能说存在买凶杀人的可能性。”

“买凶杀人...怎么可能...”岳然插话，“我夫人性情温婉，待人和善，不曾结有仇家。而且自她怀孕之后更是一直待在家里，不曾出去，怎么会有人买凶杀她...”说完，又抽抽嗒嗒起来。

提起岳夫人的身孕，应鹰提出了疑惑，“岳夫人怀有四个月的身孕，我们为何从未听说？太后是否知道此事？”

岳然擦擦眼泪，“大人有所不知。我与夫人感情和睦，可始终膝下无子，我也不愿娶小。当时听闻夫人有喜我着实激动万分，喜极而泣，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只是...只是夫人她不想闹出动静，想静养安胎。我看夫人这半年来身体欠佳，心情也不好，便依了夫人，连太后都瞒着。谁知...谁知...”说完再次哽咽抹泪。

“岳大人的意思是，隐瞒怀孕的事情是岳夫人的主意。”

岳然已经泣不成声了，只能点头回应。

我歪了歪头。身体欠佳，静养安胎，有必要连太后都瞒着？太后不是很疼爱岳夫人嘛，想必会理解。看来岳夫人本人也藏着不少秘密。但岳然现在的精神状态明显已经不能再配合调查了。

我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总结道，

“不管怎样，毒药的来源可以说是一个突破口。这种毒草在西唐不好找，确定血雀草的来源之后，很多问题应该能迎刃而解。岳大人累了，该回府休息了。”

应鹰也注意到岳然一个大男子却已经快哭晕过去，安排锦衣卫送岳然回京兆尹府邸。我们一行向停尸房外走去，直到走到镇抚司院内，一行人各有所思，一直沉默。

此时，程峰叹了口气，他当然没有聪明到缓和气氛，只是有感而发，“没想到岳大人这么爱自己的夫人。”

回想起他动不动就痛苦，那个反应在我看来甚至有些夸张，如果真的是演戏，应该给他一座小金人。

应鹰转头问我，“你觉得岳大人也可排除嫌疑了吗？”

我回答，“那得看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了吧。”

“今天早上有早朝。”李螭说道，“那么发现尸体之前，岳大人应该已经在皇宫里了。”

“这么说天亮之前就动身了。”

岳然连个党派都不敢选，更别说在皇上面前迟到了吧。

应鹰点头，“没错，今日早朝除了皇甫次辅因病缺席，其他官员到得都很早，没有迟到。岳大人与岳夫人感情和睦，人尽皆知。岳大人自幼性情懦弱，与他夫人正相反，在太后面前提亲应该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大胆的事了吧，婚后也十分宠爱夫人。而且岳大人这几个月一直心情极好，我曾闻讯过几次，被他糊弄过去了。想来是因为家有喜事吧。”

“岳大人不是说自己夫人温婉？”

“不矛盾。岳夫人是家中嫡女，又讨太后喜欢，骨子里难免骄纵。据说岳夫人自从与岳大人相爱才收敛了性子，所以给岳大人留下了温婉的印象。”

我不禁感叹，“女为悦己者容啊。”很不意外地被知道我也是女子却男装打扮的程峰和应鹰二人赠了白眼，李螭一笑而过。

“不过说来这案子疑点颇多啊。”我再次转向正题，“不说岳夫人到底是不是为了养胎隐瞒怀孕。为什么毒药用的是西唐稀缺的血雀草？是否存在买凶杀人？岳夫人的贴身侍女为什么要逃走？她到底知道什么？知道为什么不说？岳夫人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还有，上官成雪为什么专门让我调查此案，他想让我查出什么？

“岳夫人自杀的可能性不大吧。”

“哦？”我转向应鹰，听他解释。

“岳氏夫妻虽感情和睦却一直没有孩子。我早些时候问过岳大人，岳大人也说，因为岳夫人怀孕，岳家母亲才放弃让儿子娶小，这对二人都是好事。岳夫人也对腹中胎儿也很上心，一直在家专注养胎，有时摸着肚子出神。”

在此，我很想告诉应鹰有种病叫做“产前抑郁症”。不过解释起来会很麻烦所以作罢。

我打了个呵欠，

“今天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没用，明天去趟京兆尹府把该问的都问了。现在我累了，我要回家睡觉了。”

目前首要任务是回上官府问那个吃花生米看书的老爷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就在我朝镇抚司门口迈去时，被应鹰一把拽住。

“不许走。”

“我说了我是清白的，我与岳夫人无冤无仇我杀她做什么？”

“总之不许离开镇抚司。”

“不是，”应鹰这个别扭闹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你要是抓我，你也得抓殿下。”

程峰一下不愿意了，跳出来说道，“那可不行！”

没错，小忠犬！就是这样，多抗议一点！

“可以啊，你若一定要以嫌犯的身份扣上官井在镇抚司，我也不介意留下。”

？

我头上冒出无数个问号，瞪大眼睛看向大言不惭地李螭，一度怀疑喝了毒茶伤脑子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位。

“誉王殿下您在说什么呀，您当然是要回府休息的呀。”

我赶紧出口阻拦李螭，这家伙...莫不是看我被应鹰欺负开心？

李螭却像证实了我的猜想一般笑着，说，“不必，我想应佥事既然没有证据，也不会把我们关押监牢。这偌大的镇抚司总不会没有客房吧，应佥事。”

应鹰愣了一下，想是没有料到李螭会站在自己一边，应道，“客房当然有，会为殿下准备好。”

“好，那我近日就住在镇抚司吧，还请锦衣卫的各位多担待。”

我十分想吐槽李螭，你这是什么“近日在朋友家留宿”般的说法？！

李螭看着我咬牙切齿的样子露出微笑。

很好，这家伙露出真面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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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我坐在厢房院子里喝茶赏月，不一会儿，李螭也走了出来。我笑着朝他打招呼，

“誉王殿下这么晚还不睡吗？”

“你才是，不睡吗？”

“毕竟我还不困。”

李螭说着与我同座，我倒了杯茶递给他，他没有接，反而抓起了我的手腕为我把脉。我笑了，

“誉王殿下意外地痴迷医术。”

李螭问我，“你的脉搏、血流都比常人缓慢，经络走向奇特。是什么原因？”

我抽回手腕，笑着回答，“殿下就当我为百毒不侵付出的代价吧。”

“百毒不侵同样意味着百药不灵，不值得。”

“殿下说的是，不过我不常生病，十几年来不曾感冒发烧。有那日的紧急状况只需下药猛攻，也活过来了。”

李螭微微摇头，难以苟同。

话说回来，之前他说要与我一同留在镇抚司着实让我意外。他对医学有兴趣因而靠近我这个脉象奇特的人说得通，但是否意味他所言选择投靠二殿下。

“说起来，殿下又救我性命、又给我当靠山，图什么呀？”

李螭品了品茶，当然不及他王府里的贡茶好，但他也没有抱怨，“你不过是上官家的私生女...不，既然你是女子，那么连这个私生子的身份都可疑，我会图你什么？”

“是呢，虽然我很想所说‘小女子无以相报，只能以身相许’这种台词，不过我有比我自己更好的东西献上给殿下当谢礼。”

李螭饶有兴趣，“哦？是什么？”

“自由。”我敞开双臂，仿佛将星空抱入怀中，“殿下不想要吗？”

李螭笑而不答。

我歪头问李螭，“殿下觉得是天方夜谭？”

李螭反问我，“你有什么本事给我自由？”

“我当然没有本事，不过，如果殿下愿意协助二殿下上位、再推翻皇甫家的话，自然能得到自由。”

“为何？”

这次没说我放肆啊？

我笑笑，“我只是一介平民，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有我在的地方，殿下在就不奇怪。”

李螭笑了，“做了这么多铺垫，你只是想拿我当应鹰面前的挡箭牌吧。”

“欸？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你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呃...简而言之，就是当年为了闯荡江湖对他说了些狠话，伤到他自尊心了吧。不是我自夸，我伤人自尊心还挺拿手的...”

李螭看我有些无奈笑了出来，说道，“只要你不让我感到无趣，陪你也无妨。”

“真的！”

我两眼闪烁星星，看李螭点了点头。

“棒！以后若还有事情跟锦衣卫碰面了，就辛苦殿下咯！”

真是解了我的当务之急！

“不过，说到那毒药。”李螭说道，“血雀草在西唐那么稀缺的毒草，你是怎么知道还尝出它的味道的？你去过北延？”

“我确实去过北延。不过血雀草这种毒草特殊，毒性强又毫无药用价值，连暗杀组织都不见得会培养。”

李螭有些疑惑，“那你当时所说的会有人专门培养，是指...”

“啊，当然...是...”

突然，一阵我的脑内一阵眩晕，睡意席卷而来。

“糟糕...药效上来了...”

“什么？！”李螭立刻抓起我的手腕，可他皱着眉，一定因为摸不出什么异常。

“现在...几时...”

“亥时，怎么了？”

在我身上起效两个时辰，果然，这次毒杀案没有这么简单。

我昏昏沉沉地想着，却已经无力跟李螭解释，“咚”地一声脑袋撞在石桌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