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 在火中狂舞的是你的罪恶(1 / 1)吃瓜的小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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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鹰第一次见到井的时候,他十三岁,她九岁。

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孩,身穿男童的粗布衣服,沾着泥土,脸上的笑容让人无法看透。

“这位是...你姑且称她为憬小姐吧。”

“我母亲姓顾,我单名井,水井的井,横竖都是二的那个。”

应指挥使听了叹气,但没有说什么,嘱咐应鹰,“你的职责是保护她。”

应鹰领父命。他心里清楚,能让锦衣卫指挥使安排自己的儿子照看,这个女孩一定不是一般人。

事实证明,这女孩真的不一般,不像大家闺秀乖巧地待在家里学女红,成天在外面疯跑。应鹰拦也拦不住,父亲根本不管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姐,应鹰只好追着她满城跑,好在他眼力比一般人好、腿脚利索,就算夜深也追得上,后来也习惯了。井小姐跑累了会跟应鹰在路边小馆吃饭,一边吃着一边偷听其他食客聊天说话,或者躺在哪家屋顶上定定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井小姐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上房揭瓦,而且专揭红粉青楼的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青楼女子娇喘声时,应鹰吓了一跳,险些从屋顶上掉下来,被井小姐嘲笑了三天有余。

除了调戏应鹰,井小姐的嗜好还算正常。她能安分地坐在凳子上,不是手拿筷子吃饭就是手捧兵书或者医书,专心起来能废寝忘食,这一点让应鹰自叹不如。她也喜欢下棋,五子棋、围棋、象棋,不论哪种总会输给上官首辅,但总能赢应指挥使和应鹰。

最近井小姐多了一个兴趣,翻应指挥使的卷宗。不过她总是当着指挥使的面看,指挥使坚决不让她看的她不会强求。可她毕竟是井小姐,翻完卷宗不会就此结束,她总会自己跑去找线索,而且每次都有意外的发现。但不总能得到应指挥使的赞赏。

有一次,不知井小姐如何发现了北延潜伏在京城的刺客准备行刺圣上。井小姐扮成侍女端着点心茶壶,直接敲开伪装成贵族小姐的刺客房门,与对方对峙。

就在对方发现自己身份暴露,准备用匕首刺杀井小姐时。井小姐像猜准了刺客会出手,不等应鹰作出反应,右手瞬间打掉了刺客手中的匕首,左手抓住刺客的头发狠狠按在桌上,刺客疼痛不自觉地叫出声,井小姐顺势将手指插入刺客口中掏出了刺客口腔里藏的毒药。

如此一气呵成,没有精准的心理预判和诱导很难做到这般顺利。

井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

可惜,刺客被抓回镇抚司,应指挥使不仅没有赞赏,然而说应鹰应该防止井小姐遇险,不仅责骂应鹰还罚他跪一晚,井小姐主动在应鹰身边石板地上睡了一晚。

结果,井小姐只安静了一个月,又找到了案子。城中许多家儿童走失,个别在城外的荒郊野岭被人发现尸首,每具尸首全部遭人奸杀致死,平均年龄十岁,最大十四岁,最小只有四岁,男女均有。这个案子的卷宗并没有被井小姐看到,反倒是她在坊间听说的。

之后井小姐突然不见了,应鹰认为井小姐故意被人贩绑走,事实确实如此,但他失误了,同样被人贩子绑去。拐骗孩子的多为女性,负责看守孩子们的是四个男性,包括一个首领,是他们无聊之时挑选“心仪”的孩子解决**。但他们监管谨慎小心,应鹰连向外传递消息机会都找不到。

“反正你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如来帮本小姐。”

也只能这样。

但除了在她行动时帮忙照看孩子,他没什么可帮忙的,而井小姐的行动也很简单,不过是与人贩们说话。

一开始只是吃饭时闲谈,偶尔会跟个别人单独聊天,意外地没人产生伤害她的想法。逐渐地,有些人贩会主动找井小姐说话,有时甚至是深更半夜。

应鹰曾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健壮的男子跪在井小姐面前,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眼神慌张闪烁。井小姐向他耳语,摸摸他的头。男子瞬间流如雨下,仿佛面前这个弱小的女童是来自天上的神女。

但很快,即便井小姐一如往常,人贩们却都不再与井小姐讲话了,有些时候甚至故意避开与她碰面。

直到一日深夜,孩子们在屋里睡觉,屋外突然有火光,有人大声叫喊将应鹰唤醒。

井小姐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应鹰也向外看去,愣在原地。

四个男人浑身燃烧变成四个火人,在院子里癫狂般舞蹈,大叫的声音十分痛苦,但始终努力保持站立,在院子里狂乱地奔跑,不去求救。

井小姐站在窗边,眸子里映着四个火人疯狂的舞蹈。

不久,他们的喊声引来了邻里。邻里迅速救火,其中三人因伤势过重不久死亡,只剩下人贩集团首领一人保住一命,被抓入镇抚司监牢。锦衣卫搜寻现场,救出了孩子,并找到了他们拐卖儿童的证据,验尸后发现四人均已自宫。

此人对诱拐儿童并与同伙对个别儿童实施奸杀一事供认不讳,但他的神智已明显不正常。在被问道为何自宫时,他答道,“因为太脏了,太脏了忍不了了,就割掉了。”

当问到为何点火自焚时,他一直盯着案桌上的烛台,说因为太冷,随后趁看守不注意突然抢过烛台点燃了身上的囚衣,流泪大喊道,“冷!太冷了!死亡太冷了,地狱太冷了!我不想死!点燃我!点燃我!点燃我!”看守及时灭火,才没让他被烧死。

但他最终依旧死于自杀。据当时住在他对面牢房的囚犯供述,那人呢喃着太冷,一边将双手伸进囚衣里摸腹部取暖,不久便挠起皮肤,挠到皮开肉在鲜血淋漓,他摸着自己的血说了句好暖和,于是指甲插进了肉里,撕开肚皮,掏出了肠子将自己裹住。可是,由于失血过多,他直到临死前还呢喃着太冷,冰冷地死去。

狱卒皆以为他们被亡灵缠身,只有井小姐跑到应指挥使的面前说,“是我一步步诱导他们点火自焚,教唆他们自杀的。”

一旁的应鹰回想起当时井小姐看着火人狂舞的场面,仿佛在欣赏自己的艺术品。

应指挥使不知是否相信了井小姐的话,至少在这一案件的卷宗里,井小姐和应鹰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终于有一天,应鹰鼓起勇气开口问井小姐,她是否享受以这种手段惩治恶人。

“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应鹰愣住了,他仔细斟酌,最后决定说实话,“我觉得你做错了,不论多大的罪恶,惩治恶人的应该是正义、法理,而不是个人。”

井小姐抬起头仰望星空,她安静地说,“你说的对,我做错了。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速战速决?等查出真凶时,又会有多少孩子命丧黄泉?恐怕没有人会觉得我做错了吧,那些人恶有恶报,死得凄惨活该。

但我知道,你也知道,我错了。虽然我从没有把他们的死相当作自己的杰作,不论用多么美好的饰物装饰,这群人终究是丑陋的。我看他们的死状绝非欣赏,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罪孽刻在心上,毕竟,这世上无人能惩治我的恶。”

那样安静的井小姐,应鹰第一次见到,她的的侧影,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般孤独。但那时的他,还没有胆量对她承诺什么。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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