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衣,年十八,东瑛国京都人,东瑛前将军幼子,其父赵则胜去年年底意图造反被判株连九族。赵青衣在诏令颁布三天前离开东瑛京都前往西唐,路中接到京都内卫门指示行刺西唐朝中重臣,如若成功则全家免于死罪。
就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指令,赵青衣竟然信了。
我合上赵青衣的卷宗,暗自叹了口气。
“所以,周海晏声称赵青衣伪装成女妓想要刺杀他,他出于自卫不小心将赵青衣推下了窗户,没想到赵青衣运气不佳折断了脖子...这么一个情况?”
上官椿听完我的总结点头。
“如果周海晏所言不假,那么有可能是锦衣卫与赵青衣一伙达成了某种协议,故意放人出来行刺周海晏。”
“一伙?”
“嗯。”我解释道,“我在赵青衣的死亡现场看到了与他一行的人也被放出来了,不过那边有锦衣卫暗探跟着。”
上官椿皱眉,“锦衣卫为何会跟东瑛细作做交易?”他似乎对这种状况感到不满。毕竟他身为一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人,见到自己的同事做坏事总会感到不快。
只是...
我偷偷瞟了一眼若无其事喝茶的李螭,他毫无反应。
好啦,我承认自己坏心眼,故意在他面前说东瑛的事情看他的反应。而李螭也不是吃素的,他对我的想法心知肚明于是将计就计。把护主又易怒的程峰支开,自己则泰然自若假装浑然不觉,这种应对方法反倒叫人焦躁。
可见这家伙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样子分明是装的,不仅有做医生的潜质还有当演员的天赋。
为什么我又在夸他了...
上官椿问我,“锦衣卫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这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说不定根本不是锦衣卫的意思而是上面的意思。”
我指的是当今圣上,上官椿表示理解。
“可如果是那位的意思,为什么此案不让锦衣卫主理反而交给了大理寺?”
说实话,我有时真的怀疑上官椿到底像谁,怎么一点上官首辅的狐狸气质都没遗传上,连上官夫人有时都比他看得明白。
“这种偶发的刑事案件锦衣卫横插一脚,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谁在背后了好吗?”
“哦,原来是这样。”上官椿恍然大悟,接着又说,“可大理寺终究要查案,应大人不见得会告诉我们实情。那么问题在于如何结案了。”
“没错,这是个问题。”
不管大理寺接不接受周海晏的说法,是否以过失杀人论处,问题的关键在于赵青衣的身份。此案可大可小,可以顺着赵青衣同伙的线索继续查下去,也可以不做衍生就此打住。
“你觉得呢?”
上官椿问我,我看向他。
即便最聪明的做法是到此为止,大理寺也不会作死将锦衣卫的事写在卷宗上。但上官椿本身很想继续查,至于我...我偷偷看了一眼李螭。
“我没有意见。你若想用我当饵,用便是。”
哈,不愧是李螭。
我把李螭叫来当然不仅仅为了观察他的反应,他是有大用途的人。
行刺一个工部侍郎犯不着用赵青衣等人。那么锦衣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现今东瑛细作在西唐京城应该毫无用武之地,把他们放出来的原因除了给他们机会接近李螭,我暂时想不到其他。
当今圣上不可能想不到李螭可能遇到东瑛的人并与他们产生联系的可能性,那么一直纵容他的目的何在?仅仅因为父亲的遗命无法对义弟下手吗?恐怕不止吧。比如,传说中当年先帝掳走怀有身孕的东瑛皇后时一起带走的那块东瑛国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在李螭手上。
西唐朝庭从一开始就否认了东瑛国玺的存在。东瑛对西唐的骚扰也从来不是打着夺回国玺的名号,毕竟承认丢了国家权力象征这事儿过于丢人,就算是真的也不会公开。但是说东瑛一个泱泱大国,对西唐可谓“坚持不懈”且十分迫切的骚扰毫无理由也不对劲。
如果能知道其中的真相,东西两国的斗争说不定能早一点结束。
李螭何尝不明白我的小心思呢?只是他也清楚,自己再解释也不如行动证明清白有说服力。所谓高风险高回报,成为我的鱼饵是最佳选择。
他善解人意的样子实在过于太迷人,我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谢殿下,草民爱你!”说着,给他比了个大大的心。
李螭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仿佛怀疑我是不是喝毒药产生了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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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监牢。上官椿领我去见周海晏,已经能看到关押周海晏的监牢,他仍旧穿着一身自己的锦缎衣服,衣服上的尘土很少,看来甚至不愿意在这脏乱的牢房里坐下,来回转悠。
上官椿不太放心,“周海晏自傲,坚称自卫还放言要叫刑部主审,恐怕不会对你说实话。”
与上官椿不同我反倒相当轻松,“没事没事,交给我。”
我拍拍上官椿的肩膀安慰他,让狱卒领路独自过去见周海晏。
周海晏见我打扮不像大理寺官员,与我保持一定距离上下打量我。我走进牢门,自顾自地环视牢房,
“哎呀呀,不愧是大理寺,跟刑部大牢简直是云泥之别,条件真好。”
周海晏见我甚至不跟他打招呼,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向他作揖,“周大人还不认识我?那认识认识也好,我复姓上官,单名井,‘落井下石’的井。”
周海晏一听,似乎想起来我是当初被皇甫义明抓紧刑部大牢又放出来的人,冷哼一声准备无视我。
“周大人可别误会,虽然我的名字里有个‘井’字可我此次来确实不是落井下石的。”
周海晏依旧不愿正眼看我,背着手生气道,“哼,不是落井下石那就赶紧把我放出去!我无罪!”
“周大人稍安勿躁,我当然相信周大人是无辜的。我也勘察过现场,屋内有打斗的痕迹,有匕首掉落在地上,窗户打开,死者落于窗户下。与周大人所言,死者行刺时大人为自保无意将其推下窗户并无出入。”
听我这么一说,周海晏终于愿意给我一瞥,“哼,大理寺还算有个明理的人。”
也难怪周海晏会这么说。由于主理朝廷官员所犯案件,大理寺向来心高气傲。而且大理寺与刑部一直是死对头,有了上官椿的加入似乎更有了与刑部对立的理由,凡是跟皇甫沾边的官员从来不给好脸色看。只是大理寺寺卿是个窝囊废,在家里装病不出万事交给下属。但圣上不会容忍皇甫完全掌控三司,皇甫放不下刑部也就对大理寺没办法。
“周大人过奖了。”我朝他作揖,“哎呀,只可惜我其实不是大理寺的人。只是大理寺找来的帮手,我想说服大理寺的人说您没罪,可他们不听啊。”
周海晏一听果然火了,愤怒地骂道,“那帮呆子!如果不能查清真相就让刑部来查呀!”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咱先不说大理寺和刑部的条件,就算大人不介意,刑部也未必能保大人啊。”
“本官可是工部侍郎,跟皇甫嵩明平起平坐!就算人真的是我杀的他们都不能定我的罪!他哥哥还能把我死于冤罪不成?”
没见过狗仗人势如此义正严辞的。我暗自叹息,只是表面还得继续阿谀奉承。
“大人说的是,刑部确实想提人。只是吧,据说刑部提人的事情不知怎的被陆大人听去了,您看这事儿不就...”
“什么?!”周海晏捶胸顿足,可他还真不能怪别人。
周海晏这人贪恋美色,不仅自作多情还是个跟踪狂。户部尚书陆建青之女陆爱娟就因为一次茶会被周海晏看上而遭到百般纠缠。正常豆蔻年华的少女必然不会对这种一屁股风流债的油腻中年大叔产生兴趣,况且陆爱娟千金大小姐当然早已有婚约,碍于情面和周海晏的职位多次婉拒。谁知被周海晏误会成姑娘欲迎还拒,甚至趁陆爱娟出门逛街绑架了她,要跟她私定终生,被陆家侍卫及时发现打断了腿。
好在陆爱娟未来的夫家早已认定了这个儿媳,小两口真心相爱没有耽误婚事。即便如此,陆建青依旧一提起周海晏就咬牙切齿当初应该把他打死。这两家有仇人尽皆知。
在外人看来周海晏这次一定是因为自身品行问题闹出人命,实属活该。陆建青怎么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他巴不得周海晏死在大理寺监牢里,而且死得越惨越好。
陆建青是怎么知道刑部想要提人的?人家可是户部尚书,皇甫义明名义上的领导,怎么能不知道皇甫那帮人会想什么?所以我不过是让周海晏入狱的事情尽快传到他耳朵里罢了。
嘿嘿~
我深深叹气,作出遗憾之极的模样,“现如今无人相信大人的话了。大理寺还说那现场不是死者谋刺大人而是大人您意图谋害死者性命时留下的打斗痕迹,让我百口莫辩呐。哎...如果大人能知道死者有什么行为异常的地方,能查出他真的图谋不轨就好了。”
听我这么一说,周海晏立刻开始回想,他一定没少跟踪赵青衣。虽然不想夸他,但若非他跟踪水平不差能不被人发现,陆家小姐也不会被绑架。赵青衣平日干了什么他一定知道。
可他偏偏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想出什么。
“不可能啊大人,你再仔细想想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或者前几日他去干了什么?”
周海晏还是摇头,“她真的没去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呀。前几日休息的时候去散心,也不过是去了小摊贩跟前看看、到胭脂水粉店买胭脂而已。”
“胭脂?”我眼前一亮,“哪家胭脂店啊?”
“就是常德街上的那家。好多女子都爱去,这有什么奇怪的?”
“啊,周大人有所不知。”我准备离开,临走前露出坏笑,
“您看上的那个妓子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