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城西有个小村庄,民风淳朴,夜间还能听到鸡鸣的声音。
今夜之前还能看到有人在村口往来交易。
苏皖撑着油纸伞踏进这片土地,素白的绣鞋上沾染上血迹。
她给自己施了个咒术保证衣物的干净,肩头冒出一只小兽,那小兽不过巴掌大小,全身都是洁白的绒毛,远看就是一个毛球。
它从茸毛里伸出粉嫩的小鼻子在空中细嗅着,在苏皖耳边“吱吱吱”的叫。
苏皖顺着他说的方向走过去。
黑云压城,细密的雨砸下来冲刷着满地污秽。
血水蜿蜒成溪。
全村三十六户人家,整整四百多人口,一夜之间全部死亡。
到底来晚了。
苏皖心中微微叹气,她明明是提前赶过来,谁知路上多遇阻碍,四百多口人全部惨死,或许冥冥之中天注定,他命中必有此劫。
躲不掉,逃不开。
村子里的住户多是矮小,有些人还会挖一个地仓出来用于储存过冬的食物,苏皖走到村子靠里的地方,她站在围栏外,门边躺着一个尸体。
眼睛大睁,一刀封喉,死不瞑目。
苏皖微微弯腰右手轻轻抚上去,嘴里念叨一句什么,给他阖上眼睛。
越过尸体往里走,院中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张石桌,两张椅子,右边是养牲畜圈出来的地方,此时圈里的鸡羊早就不知所踪,主屋的门大开,苏皖在门边收了伞。
毛球从她肩膀上跳下来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着,苏皖随着它往里走,从那张老旧的床底下发现了暗门。
她掀开开门,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是一条延长往下的石梯。
面无表情的对毛球说了句“在这等我”,就迈步进了地道。
常年不用这密室,越往下霉味越重,苏皖施法把墙壁上的油灯都点上,石梯不深,她走几步就到了底。
苏皖正想问有没有人,耳边就响起利刃破风而来的声音。
他身手一般,仅凭着最后一股韧劲,带着杀不死她也要让她受伤的念头冲了过来。
刀落在地上沉闷又无力,他张着嘴对苏皖使劲嘶吼,眼眸瞪大,眸子里血丝密布,因为惊吓过度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能像野兽一样的吼叫着。
苏皖借着手边的火光仔细打量着眼前像兽一样的男童,他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比同龄人都要弱小,虽然穿的一般,胜在主人家洗的干净。
虽然瘦,脸颊却肉嘟嘟的,那双大大的眼睛眼尾微挑,如果忽略掉他眼里恨意,看起来十分可爱,他还有一张天生的笑唇,哭起来都比旁人好看些。
苏皖一根手指抵在他脑门上,他伸着短短的两根手臂想扒拉她,手碰不到就用脚,直到苏皖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在苏皖怀中奋力挣扎着,张嘴咬上她的肩膀,就不知苏皖的衣服是什么材质,咬的他腮帮子累极了都没在上面留下丁点痕迹。
苏皖摸着他的背任由他发泄到累才轻声道:“闹够了?”
她声线很冷,就跟她这个人一样,冷的像极北冰川里的万年玄冰。
“你是谁!”
苏皖等了半天才等到这么咬牙切齿的一句话。
她不顾他的反抗将他抱起来,稳稳的在手臂里拖着。
“别管我是谁,”她说,“你想报仇,就跟着我,从今日起我就是你师父。”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男孩瞪着眼睛看着她一步步的往前走,看着她什么动作都没有,那些墙壁上的油灯却一盏接一盏的熄灭。
“那我问你,你想不想报仇?”
男孩想起自家爹爹将他塞进地道里那双惊恐的眼睛,任由他喊不出声,手被拍肿都打不开的暗门。
他握紧了拳,掌心刺痛。
“我想,”他似要将牙咬碎,“可我不拜仇人为师!”
苏皖语气里有着轻微的嫌弃,落在他耳中就成了嘲讽。
“谁跟你说我是你仇人?”抱着他往上走,苏皖被他踢的的不耐烦,直接一巴掌拍到他屁股上。
苏皖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走出地道,毛球就蹦跶蹦跶的跳过来围在她身边好奇的看着她怀中的男孩。
苏皖将他放到地上说着:“近日紫微星异变,星之所指在东,我往东寻来,已是为时已晚。”
慢慢安分下来的男孩抿着唇,他听不懂这些,但是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
“那你知道杀死村子里的人那些人都是谁吗?”他问。
“知道。”苏皖看着他的眼睛,此刻他已经平静下来,不得不说虽然养在偏僻村庄,他身上那股传承下来的血脉真的让人望尘莫及。
苏皖伸手接过毛球让它从新回到自己身上,男孩等着她的回答,她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我会告诉你那些人是谁,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保证自己能把他们都杀死。”
“如果不能,斩草不除根,你早晚会被反扑。”
她从百宝袋里拿出一块玉牌,玉牌镶着金边,质地温和,通透明亮,上面刻着一个霄字。
“云霄宗听过吗?”苏皖将玉牌递给他。
男孩伸手接过,抚摸过上面的霄字,一股天地之间的灵气顿时往他体内奔涌而来,清扫着堆积在他身体里的陈年病气,他觉得自己身体似乎变得轻飘飘的,宛如坠入泉池一般暖洋。
云霄宗,天下第一大宗门,宗内人物云集,据说西瑶国国主就曾是宗内大长老的徒弟。
还有人说此人如今已是金丹后期,差一步就能到达元婴,长生不老。
他看着苏皖,眸光闪烁不明。
虽然村庄落后,但是像这种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
苏皖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听过,她垂眸问道:“考虑下?”
这还是苏皖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在一天之内说这么多话,还要顾及他的情绪的去征求意见。
他看着苏皖那双冷瞳,越过他看见院子外面躺着的尸体,眼睛一闭再睁,恨意被藏,冷芒渐露。
“不考虑,”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入宗门,给村子里的人报仇,给爹报仇!”
苏皖眸子微眯。
她摸了摸男孩的头说道:“好孩子。”
苏皖站在他身后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眼底一片清明。
她垂眸,淡声开口,“从今日起,你姓寇,叫寇司崖。”
寇司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又转过身来对她深深一拜。
“弟子寇司崖,见过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