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慈伸手摸了摸,也知道不妙,那股焦糊味在她的身周挥之不去。她摸了摸自己的头,没有了帽子的遮掩,头皮顿时冷了。
灶好不容易又燃起了火,赵羲和忙把柴送了进去,给灶提供充足的燃料。净慈环顾四周,才看到僧帽一角在灶口,已经要被吞噬殆尽了。
气急攻心,她上前一步拿了根木棒,把已经烧了一半的帽子弄出来,被燃烧的帽子边缘是火光雄雄,她不敢触碰,准备像从前那样,把气都撒到赵羲和身上。
于是她转过身,僧袍在风中摆了一摆,又重新平静下来。
“你怎么回事,看见我的帽子掉了也不知道帮我捡起来吗?”
这是明显的无理取闹了,她低头掉了帽子,却要怪别人。
但赵羲和不以为意,反而非常诚恳的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让净慈感觉很好,准备好的怒火发不出来,她接下来准备的话说不出来:“哼,你知道就好。”
赵羲和继续道:“净慈师姐,你的帽子不太好,你的袍子,好像也不太好。”
张了张口,净慈没能说出话来,她回头看向自己的下摆,不知哪来的火星将它逐渐点燃,那火势慢慢大了起来。
在慌张的众人里,赵羲和显得十分冷静。她拿起左手边的木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对着净慈就浇了下去。
从头淋到脚,净慈震惊的看着她。
赵羲和根本没管她的表情,眼疾手快的又是一瓢泼过来,嘴里还不断招呼着别人:“大家小心啊,别被浇到了。”
又是一瓢水,头上的水珠顺着额头流下,滴在衣襟上。不过这时滴不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因为净慈的全身,都湿透了。
她终于反应过来:“你泼我水干什么?”
无辜的赵羲和抬起了无辜的眸子,抬起手上无辜的木瓢,无辜地看向净慈:“当然是帮师姐灭火啊。师姐刚才袍子被烧起来了,我心里哪想得到别的东西,就想着让净慈师姐不要受伤。师姐下次还是要小心一点,脚下的帽子还燃着呢。”
净慈心里很清楚,刚才的帽子明明就已经熄灭了,可是她更清楚,在场的人恐怕都没看清楚。
火也灭了,水也泼了,再说这些根本没人会理。
净慈恨恨地看向赵羲和,仿佛要用眼神把她杀个遍体鳞伤。可一阵寒风从厨房门口吹来,她瞬间就打了个喷嚏。
好冷,这个天本来就冷,现在还打湿了衣服。更何况……净慈心里暗暗叫苦,她可是昨天才洗的另一套冬季僧袍。
现在她要穿什么啊!
厨房狼藉一片,大家都看向净明。
净明在她们之中的年纪最大,也是最懂事的。厨房里的事情,都是靠她来安排布置。
没说太多话,但净明看向净慈的眼睛,分明是责备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净慈一开始就是为了为难赵羲和,没想到自己反而被燎了眉毛,又忽视自己的僧帽上的火还未完全熄灭,这才导致了厨房现在的乱象。
她一个人,把大家的时间和精力都耽搁了。
净明看着一身是水的净慈,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先把厨房收拾干净吧。”
“不行啊,净明师姐,我要回房换件衣服。”净慈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觉得这个理由简直是天衣无缝。
净明的脸沉了一下:“那你就回去换衣服吧。本来今天你跟我说要担任送菜到斋房的任务,我也同意了。现在看你毛手毛脚的,还是不要去了,让羲和替你去。厨房的其它活你一直做的也不怎么样,倒是对管别人的事情特别有兴趣,我看该给你多分些活儿,你才没心思去为难别人。”
今天去厨房没准能得点赏钱!净慈想说什么,可这些话说的一点都不错,不管她要说什么,都给她堵住了话,她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缓缓停顿了一下,净明下了结论:“既然你很喜欢去帮羲和烧火,那以后你就接替羲和的工作,在厨房烧火吧。”
烧火?她才不要做那个又脏又累的活!
可身上冷的很,她却没时间多说话,寒风好像在啃她的意识一样,她冷的哆嗦,只想回去换件衣服。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仍然在想,赵羲和实在太过分了,就像今天换了个人,故意跟她作对一样。
她却不想这件事是自己先挑衅的,赵羲和只不过是借机发挥和见机行事而已。
端着厨房忙活了许久做出来的菜,赵羲和轻手轻脚地走向了斋房。
哎,大家伙儿忙了这么久,自己没吃上一口,都给送这边来了。今天来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连饭菜都要比平时香的多。
斋房外站满穿着黑色暗纹锦衣的护卫,里面的人似乎更多,隐隐约约看见站在一旁的素心禅师,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羲和走到门口,那门边的侍卫抬起手拦住了她,右手拿起一根银针放入碗里,又在阳光下仔细观察。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人物。
跨过门槛,里面的人不比外面少。护卫们个个面色沉肃,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亲卫。
直觉告诉她,这里的人不简单。
她的脚步慢慢的挪动。
缓缓上前的步伐,难以抑制心中的疑惑。随着一步一步的推进,赵羲和终于看清了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人。
少年坐在中间,正抬头看她。他那种看,不如说是睥睨更为恰当。他的一双眼睛如清月寒光,仿佛不染尘埃,又好像目下无尘一般。他一身素白的衣袍,仿佛不染尘埃一般的孤傲凌世,领口袖口却都以金线牡丹花瓣纹为饰,点到即止的绮艳。丰神俊朗,不同凡俗。
此刻这双凌厉的眼正向她看来,冷傲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羲和并不慌张,反而笑起来,把一直端着的菜放到桌上:“客人请慢用,这道江山夜雨可是寂月庵特地为客人所制,客人可不要辜负师太盛情。”
客气迂回的话语,并无疑点。
夏玉成却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冷然地看着她。
为什么他会感觉,这少女很奇怪呢。那种感觉就像是与生俱来的直觉一样,让他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
对了,是她和四周的格格不入。这女孩大概十一二岁,一身素衣,躬身并不见卑屈,身形修长纤细,自有傲然风骨。一头乌发不过是随意扎了起来,没有任何赘饰。其实何止她头上,她身上也素净的很,可仍然觉得超凡脱俗。皮肤极为白皙,省去了许多敷粉,一双眼睛明亮纯然,姿态自然,竟隐隐有种尊贵超然之气,令人不禁疑惑,这样乡野的庵堂,怎么就会有这样不同凡响的人。
最为奇怪的是,这女孩明明没有施任何的粉黛,仍不掩她形貌昳丽,艳比金玉。
粗服乱发,不掩国色。
菜也送了话也说了,赵羲和抽身要走。背后却突然传来极为好听的少年之音:“站住。”
赵羲和不想在这儿多待,可还是不得不转过了身,笑嘻嘻的说:“客人可是还有什么事,或是对菜色有什么不满意。我们庵堂……”
夏玉成截住了她的话:“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