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今天淡淡地化了一点妆,两个多月没化妆了,手都生了,连哪枝笔是眉笔,哪枝笔是眼线笔都分不清楚了。差不多快化好的时候,眼泪又流下来了,妆花了,又得重新洗脸重新化。
“连结婚纪念日你都要哭吗?福气都让你哭没了,好好的一手牌都让你给打烂了,还哭!”她没好气地呵斥自己。
她打开衣柜,挑了一件腰身收得很好,做工很考究的黑色毛呢大衣。这件大衣与她和大林热恋时经常穿的那件黑色毛呢大衣很像,完美的腰线,细细窄窄的袖子。只不过她当年用来搭配的是一条绿色自然花卉图案的丝巾,而现在搭配的则是一条纯白色的丝巾。
两个多月以前,乘大林在Mall(商场)里的咖啡厅喝咖啡的时候,她在Mall 里无目的地随意闲逛。经过一家法国品牌的时装店时无意间看到了这条白丝巾,它好像是从众多色彩缤纷的时装里跳出来似的,那么唯美,那么圣洁,简直不像是凡间之物。茉莉的眼球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她走进店里,手托着丝巾,仔细欣赏着它细腻柔美的纹理。一转念,又觉得怪不吉利的,干嘛没事儿看白丝巾呀,属迷道怪的。她一甩手,抛下白丝巾,走出了店门。没料到大林刚好站在店门口看着她,微笑着问她,“你看啥的呢?”
她愣了一下,没回答。只说了一句,“你这么快就喝完咖啡了?”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悄然飘落,是初雪。茉莉心想,大林在真好,她就不用扫雪了,反正她已经和大林约好了,以后不管去哪儿,两个人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等走进家门,她不知怎的隐隐约约预感到今年还是她扫雪,而且以后都是她扫雪。她觉得这怎么可能,分明不合逻辑呀。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抛到了一边。
走进花市,满眼望去,到处都是白白朱朱、露红烟紫,让人暂时忘了已是深冬时节。茉莉今天挑了一束含苞待放的红玫瑰,里面点缀着三枝满天星。她和大林婚礼那天,大林来娶她的时候,就捧着这么一束红玫瑰,也是点缀了几枝满天星。今天轮到她捧着红玫瑰和满天星去看大林了。
大林落土的地方清幽而美丽,视野也很开扩,正前方是一排弧形的芦苇丛,芦苇的后面是错落有致的同样也是呈弧形的枫林。透过已经落叶的枫树枝的罅隙可以看到天边几缕黛青色的云。如果是傍晚,落日余晖便会穿过枫林投下斑驳的光影。晴朗的日子里,瑰丽多姿的晚霞就会从天边一直铺到地平线上。大林的旁边不远处是一面环绕着芦苇的清澈的小湖,湖的一侧结了一层薄冰,没结冰处可以看到随风摇摆的纤细高挑的芦苇的倒影。旁边再远处,是一大片整齐的黑松林。
茉莉把那束红玫瑰放在大林旁边,祝他结婚纪念日快乐。不知道大林在那边有没有找到更年轻漂亮温柔的妻子,如果找到了茉莉也会祝福他的。如果他身边一直虚位以待,百年之后茉莉尽完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就会去陪伴他。让茉莉感到欣慰的是至少大林现在是和公公、婆婆、爷爷、奶奶、爸爸,还有两个没能出世的孩子在一起。
这些年来,每次到了纪念日,大林总喜欢回顾当年这会儿他们在做什么。茉莉总是不以为然,她觉得这样回顾既矫情又无聊。现在轮到她独自回顾了。十二点了,当年这会儿大林应该是来娶她了,小姐妹们应该开始堵门了。
回去的路上,茉莉去超市买了一盒牛肉馅儿和一袋切成丝儿的胡萝卜。切好的胡萝卜比没切的要贵一块多钱。如果大林在肯定会买没切的。而现在相对于茉莉的loss(丧失的)而言,这点钱算什么,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她的胖胖,没有比这个更让她痛心的了。
茉莉到家的时候,看到邻居家的垃圾桶已经放在路边了,她把她的两个垃圾桶也拖了出来。蓝色的方形的垃圾桶里装着可回收垃圾,黑色的圆桶状的装的是不可回收垃圾。旁边的两个邻居过来和她打招呼。一个说,“I'm glad that y well. You are quite strong.“(我很高兴你做得这么好。你相当坚强。)
“Aot.“(事实上我并不坚强)茉莉苦笑着摇了摇头。
另一个邻居也说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之前的那位来过两三次的女警官也说过同样的话。茉莉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认为,难道是看她还知道收垃圾的日子往外拖垃圾桶,下雪了还知道出门铲雪?她倒真的希望自己能变得坚强起来,每次流泪她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她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当年该吃“睁眼包子”的时候了。她得赶紧去做“睁眼包子”了,新婚夫妇在婚后的第二天早上是要吃“睁眼包子”的。
茉莉发面的时候想起了泰戈尔的那句诗,“让死者有那不朽的名,但让生者有那不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