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疤头自从上次跟着卖艺的人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那天二疤头跟着卖艺人,他们到哪里他就到哪里,一直在后面学着哼学着唱,不知不觉的走出了很远,等到天黑的时候才缓过神来,想回家已经来不及了。中途卖艺人几次都叫他回去,可是二疤头太想学二胡和唱戏了。
天黑了,卖艺人和二疤头就在一个生产队的牛棚里住了一宿。其实卖艺人一直就是这样生活的,走到哪里都是住在生产队的牛棚里。第二天,二疤头索性不回家了,还哀求卖艺人收留他做徒弟。卖艺人是一对老夫妻,年纪较大,丈夫腿脚不便,老婆眼睛也不好使。看二疤头真的想学又这么执着,经过和老婆商量,卖艺人还真的收了二疤头做徒弟了。
就这样二疤头就和曹姓的师傅夫妻俩走街串户卖艺。一开始帮助挑挑行李,后来也学了拉琴还学会了唱戏。别看二疤头没有文化,别的不行,学唱戏还真的快。二胡在师傅的调教下也很快学会了。别的本事一样也不会,身体又不好,又有风寒,一道阴天下雨就疼得要命,可能也就是艺术细胞比别人多长几个吧。
时间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师傅夫妻两回到了老家黑龙江,他从黑龙江一路唱着小戏要着饭回到了家乡,家里的事情他是一无所知。在路上被人家打过,被人家骂过,被狗咬过,幸亏土改过后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每家还能给一点粮食和破旧衣服,要不然真的会客死他乡。好几次生病都是在奄奄一息的情况下死里逃生缓了过来。
可能是大脑发烧烧坏了,也有可能是精神出了点问题,也可能是被这样的生活磨练的,总之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没有了生活信心,他的大脑里好像就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感觉。老天爷给了他的命却不给他好日子过,就这样苟且偷生。
看着老百姓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二疤头却什么也没有。头脑里依然是几年前的模式,和人家也不交流也不说话。外界的事情他几乎是一无所知,就是知道拉胡琴唱戏可以生活。也许这就是他的思维,也许就是他的活命方式。
一路走来,头发没有剪,胡子没有刮,满身的味道走到哪里都是小狗追赶,蚊虫叮咬,老鼠躲避。也辛亏他有点手艺,临别时师傅给了他一把破旧的二胡,就这样他拉着二胡唱着小曲慢慢的也回到了家乡。
到家的时候,依稀还能借着星光看到路影子,他没有回家,他已经累的走不动了,口袋里的干粮也差不多吃完了。不经意间他来到了经常去的河边树丛中。睡了个把小时,坐了起来,摸索着从布袋中拿出了一块干瘪的馒头啃了起来。
吃完了好象精神好了一点,回头望望对面夏子珍的家,在他的印象里,夏子珍还会经常在那里洗衣服,可是此时此刻他没有看到,也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儿子胡雪佳。回过头发愣的时候从胸前掏出了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手帕,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在他的意识里不知道还能记得哪些人,但是夏子珍和儿子胡雪佳是不会忘记的,老母亲是不会忘记的,还有一个是二舅施霞。
二疤头坐了一会便起身走了,他还是没有回家,他想到了妈妈,他不想半夜回家打扰妈妈。
夏子珍离开河边小树丛的时候已是天不早了,已经是超过十二点的样子了,她边走边思考,边走边拿着那手帕攥在手心,时不时地低头看看闻闻。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是什么在响?他好像突然听得到了什么生音?停下来仔细听听,再仔细听听,好像是胡琴的声音?对,是二胡的声音。
不过这个时候是谁在拉二胡呢?再说本地这些年也没有听说谁会拉二胡呀?尽管声音很微小很低沉,但是仔细听听还是能听清楚的。
夏子珍闻声望去,看不到什么,只听到悠扬的二胡声悠悠的传过来,那声音很低沉,很悲凉,很凄惨,让人听了要窒息要落泪,像是在哭泣像是在哀嚎,像是在挣扎像想在埋怨。
好多人家都听到了二胡的声音,好多人都听到了,也都感觉很奇怪,是谁这深更半夜的拉着二胡呢,我们当地人很少有人会拉呀。听到的人都提着耳朵在听,虽然说没有下床看看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拉二胡,但是每个人听的都是那么的认真仔细和入神,太让人伤感了的琴声,让人们心里都有丝丝的难过。
夏子珍是离胡琴声音最近的人,她也在屋子外面,她很想知道是谁在拉胡琴,是这么伤心落泪的拉着曲子。她想过去看看,可是又害怕。
正在犹豫的时候突然天空一亮,划过一道闪电,一声响雷响彻云霄,夏子珍快速回到了家里,这个时候一场大雨淹没了那悠悠的琴声。
天亮了,天也晴朗了,太阳露出了红彤彤个脸蛋。地上到处是水汪汪的。施霞一大早打开门,门一开,眼前的一幕使他惊呆了。
只见一个人卷缩着斜躺在他家的门边,虽说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凭感觉,施大爷判断这个人可能是小楼子。仔细拨开凌乱的长长的头发看看,果然是小楼子。
二疤头这个时候昏昏的睡着了,施大爷摇了摇头,叫了叫名字,二疤头还是没有反应。施大爷用食指探探鼻息仍然还有呼吸,试试脑袋正在发高烧,于是连忙喊叫儿子施永平。施永平披上衣服快速出来了问是怎么回事?施霞说是二疤头回来了。施永平看到眼前情景也惊呆了,正发愣的时候,施大爷吆喝着施永平背到屋里,灌药,降温,请郎中,折腾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中午时分,当二疤头睁开疲惫的眼睛时,在场的每个人都松了口气。二疤头看到了一圈人都在看着他,有二舅,胡大爷,永平,玉桥,胡玉珠,张翠花,王亚明,王阿三等等,用干裂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二舅含着泪花问:“你想说什么?”二疤头没有说什么,眼睛里却淌出了两条浑浊的泪水。二疤头终于忍不住抽泣了,哭了,哭的那么伤心与无助。
这是委屈的泪水,辛苦的泪水,心酸的泪水,无奈的泪水,无助的泪水,无名的泪水,苦命的泪水。
屋顶上的乌鸦在喳喳叫着,燕子在屋檐唧唧的哺育着。屋里的人也在抹着眼泪,都在轻轻的安慰着二疤头,议论着二疤头这几年去了哪里,是怎么活过来的,大家很可怜他。
二疤头环视了一圈,看到了每个人的脸,又环视了一圈,似乎在找着谁,好像没有找到,于是有放下了微微抬起的头。似乎又不甘心,又微微的抬起了头扫视了一下,突然在玉桥的身后发现了一个人,被玉桥挡住了身体。但是通过看到的冰山一角他也能判断出是他想要看到的夏子珍,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也能看出夏子珍在擦拭着泪水。二疤头收回了目光,放下了头,没有说话,眼光有点的呆滞,泪水再一次的流了下来。
夏子珍悄悄的走了出去,那熟悉的背影深深的刺痛着二疤头的眼睛,二疤头用目光送走了夏子珍慢慢的又回到了沉思中。一会又睡着了。
众人走出了施大爷家的房间,走到了院子里,在议论着,猜测着。
王亚明说:“昨天半夜时分你们听到了胡琴声了吗?”
“我听到了,很悲伤的二胡声。”王阿三说。
“我们都听到了,”村民都说听到了“声音很悠扬,非常好听,就是听了让人想掉眼泪的感觉。”
“应该就是他”施大爷用手指了指屋里的二疤头,“一定是他。”语气中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呢?”众人不解,疑惑的等待施大爷的解释。
施大爷磕了磕烟袋锅子里的残渣,一边从烟袋里摸出烟叶卷烟一边说:“二疤头很喜欢二胡,这几年出去了,肯定是学二胡去了。他从小就有这个心愿,他是我的外甥我知道的。再一个,当年他走出家门的时候也是跟着卖艺人走的,一定是他,只不过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一条大狗跑了进来,对着每个人好像都有敌意,被施大爷吆喝了几句回到了屋子里。
哦,原来是施大爷家的狗。他家的母狗生了几个小崽子,正是哺乳期。母狗在哺乳期一般都是对陌生人表示更大的敌意,可能是害怕别人伤害他的孩子吧。
就在施大爷等人在院子里和大家说话的时候,一直小狗崽爬到了二疤头的床边。由于二疤头是临时搭起的木板做的床,很矮很低,基本贴近地面,小狗竟然爬到了二疤头的枕头边唧唧的叫着。大狗发现少了一只小狗就找了过来,在二疤头身边大声的叫了起来。
施大爷听到狗叫声连忙跑进屋子轰走了大狗,把小狗抱了过来放在胸前一边抚摸一般继续说话。
这条小狗满身金黄,样子很可爱。施大爷也很喜欢这条小狗,没有事情的时候都会抱抱这条小狗。二疤头被狗叫声惊醒了,看到大家都还没有走,微弱的目光扫视了一圈。
众人看到二疤头又醒来了,就又凑了过来。施大爷端来了一碗水给二疤头喝了下去,拿来了农村里常吃的,也是少数人家常吃的灶面饼,掰了一点给二疤头吃了,二疤头吃了一会,好像精神也好多了。
施大爷这个时候最想知道的就是二疤头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众人也是等待答案一样的期待着。于是还是施大爷开口了问了起来:“小楼子,好点没有啊?”二疤头点了点头,说好点了,施大爷又问还吃吗,二疤头伸出手自己接过了灶面饼,又啃了起来。
施大爷问:“这几年你去了哪里呀?大家都想知道你是到哪里去了,怎么生活的,又是怎么回到家的?”
二疤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他的流浪经历。一幕幕经历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再次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