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隔不多久,狂暴的风就卷起漫天的黄沙,狠狠抽打着这片贫瘠的土地,地上空中顿时一片浑浊的黄,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然而在这狂暴的风沙中却有一片苍翠的绿洲,更奇怪的是无论多狂暴的风刮到这里,都仿佛突然被抽去了力气,顷刻狼狈地掉头,消失无形。
这里就像一个原始森林,各种巨大的树木藤条肆意生长,遮天蔽日,连正午最炙热的阳光都很难照进去。
这么大片的绿洲里,却没有一只活物,四处静悄悄的,连一片叶子落下的轻微声音,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更奇怪的事情,巨大的藤条绿叶下缠绕的是各种各样的石头雕塑。雕塑的人物形态栩栩如生——贤淑的母亲满脸笑意弯下腰,递了一串糖葫芦给戴着老虎帽的孩子,一旁站着的卖糖葫芦的老伯把收到的一枚铜板放进了腰里挂着的钱袋子。接着就是手里举着木梳叫卖的商人,挑着担子的农夫,担子里各样的蔬菜清晰可见。扛着犁铧的赤脚农夫,脚上还带着黄泥,手挽手逛街的小姐妹,眉飞色舞讲着开心的事儿。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铺,飞檐走壁的房屋......
这些石像组合起来嫣然就是一个热闹的集市。细致入微的人物形态,完备的物件家什,看起来就是在某个毫无防备的时刻,瞬间被石化的一座城市。
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让一座城市瞬间石化?是地狱的使者,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仙人?
绿洲的中央氤氲着一团雾气,这是一个不断冒着热气的温泉汤池,汤池的正中间一块凸起的大石上却放置着一个透明的棺椁!
棺椁中躺着一个身着金色华服的女子,头戴王冠,面目栩栩如生,她仿佛只是睡着了,甚至脸色都是红润的。肤若凝脂,一张小巧精致的脸美得无可挑剔,就像是装在玻璃盒子里的精致绝美的洋娃娃。她的身旁盛开着各色的鲜花。
一只黑色的乌鸦穿过层层的绿叶,盘旋着落在了棺椁上,尖尖的嘴使劲啄着棺椁的盖子,哒哒哒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焦急,就连汤池里的雾气也变得不安地躁动起来。
许是听到了响声,女子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一丝透过层层的叶子的阳光洒落在睫毛上,像是蝴蝶轻轻煽动着翅膀停在一朵开的正艳的花上。时光静止了,连雾气都不再蒸腾,仿佛也被女子的容颜惊呆了。
如果说刚才没睁开眼前的女子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此刻睁开眼睛的她,眉间更是多了一丝英气,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华美英气的王服穿在她的身上,没有了刚才的不协之感。
盖子上的乌鸦啄的更厉害了。
女子伸出白皙柔嫩的手碰了一下顶上的盖子,整个封闭的玻璃盒子突然像化掉一样消失不见。
黑乌鸦扑闪着翅膀落在鲜花丛上,静静凝视着女子,温润的眼里竟似有泪光流转。
女子愣了一下,看了看仍旧定定伸在空中的手,显然没料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坐了起来,拨开汤池上的雾气,怔怔盯着倒映在水里的绝世美颜。两股不同的记忆突然汹涌交织着涌进她的脑海。
云嘟嘟,生于一九九五年,卒于二零一八年,孤儿,死因:从热气球上掉进了大海,被一只路过的鲸鱼吞了……
云都,天机大陆云之国的女王,新婚之夜被青梅竹马的丈夫一剑穿心刺死了。原来他早已娶了水之国的公主。这还不算,联合被她视若姐妹的巫女云翳对整个云之国施了石化巫蛊,整个云之国变成了石头城。
两种同样清晰的感觉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看水中倒映着的样貌和满地的石头像,这里应该就是被石化了的云之国,她应该是云都。
可是脑海里为什么还有另一个人的全部记忆?而且那个记忆似乎更强烈更清晰,这是云嘟嘟魂穿到了云都的身体?
可是如果是单纯的魂穿,云都的记忆又为何让她如此痛彻心扉,痛若绞心,俨然就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
云嘟嘟揉揉眉心,有点迷茫,我是谁?我在哪?谁能告诉她。
也许是躺了太久,突然觉得浑身酸痛,唉不管了,先泡泡脚解解乏。
眉心越来越紧,一双白生生的玉足,踢着水面,然而那被踢起的水,却如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射出十数米开外,淋浇在弯曲盘绕的藤木上。
云嘟嘟怔怔望着藤木上的水渍。
是了,她怎么忘了,她是有灵力的,作为云之国的女王,没几个人的灵力能比得上她。
沙沙沙,像是细雨洒落的声音,有树叶从树上落下,一片片竟然组合成一个人的模样,踩着满地的落叶向云嘟嘟走来。
“树婆婆!你没死!”看到树叶人的云嘟嘟激动地趟过汤池跑了过去。
树婆婆是云之国山川林木的守护神,更是从小贴身教养她的嬷嬷,对她来说,树婆婆就是亲人般的存在。
树叶人屈身行了个大礼,哽咽道:“陛下……”
云嘟嘟抱住树叶人,压抑了很久的情绪此刻完全爆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滚落:“婆婆,我错了……我对不起云国的子民,对不起父王母后留下的江山。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树叶人爱怜地轻拍着云嘟嘟的后背。
“云儿……不哭。”
很久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树婆婆,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没有变成石像,反而会醒来,还有这些树是怎么回事?”
树婆婆示意她在一个石凳子上坐下,一点一点向她讲起了她被刺后的事情。
云都被刺,云之国被石化,她赶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好在云都有神珠护体,没有变成石头,神珠还定住了云都的魂魄。树婆设立藤木结界把云都安置在神力汤泉内,经过十五年的神力熏蒸,终于身魂合一,醒了过来。
树婆祭出的森天巨木护住了云都和云国区域,只是奈何法力有限,只能护住云都和云宫周边数里的部分,其余的只好眼眼睁睁看着被巫女云翳召出的黄沙湮没。
心脏隐隐作痛,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树叶人的手,焦急道:“起儿呢,起儿没事吧?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不在云国!”
云起,她的弟弟,从小体弱多病被送到莽山休养,是她当时在世的唯一亲人。
树叶人叹了口气,指了指一直望着她安安静静呆在身旁的乌鸦道:“它,就是起儿……”
云都满脸不可置信,又哽咽着摇头。是啊,能把云之国变成石头城,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双眼含泪,颤抖着手抚着小乌鸦:“起儿受苦了。”
小乌鸦侧着头轻轻偎了偎云都的手。
眼中的光突然变得凌厉,撩起裙摆噗通一声向树叶人跪下:“树婆帮我!我要报仇!为起儿,为我,为整个的云国子民!”
树叶人两眼泪花,赶紧搀起云都:“陛下,这可如何使得。再说老臣也没有那个本事……”
“树婆……”
树叶人轻叹一声,想了想道:“如何报仇,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只是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让云国恢复如初……”
“真的?”云都大喜。如果能让云国恢复如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只是如果失败,陛下可就……”
“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承担!为了云之国的子民,我愿再死!”
树叶人双眼也变得坚定,一连说了几个好,道:“若陛下灰飞烟灭,老臣也定会追随陛下而去!”
说着取下了云都手腕上带着的神珠。红橙黄绿青蓝紫,共有七颗颜色不同的珠子,每一颗珠子都晶莹剔透,隐隐闪烁着光辉。
“陛下可知这七色神力珠?”
“这是上古的神器,有定神安魂的效用。失魂者带上它可寻回魂魄,亡者戴着它可保肉身不腐灵魂不灭。我就是靠着这串神珠和神力汤泉,才得以重生。”
树叶人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它还有一个效用,真龙天子的一滴血加上七滴真爱之泪,便可催动这神珠内封印的回生蛊,所有被施于蛊咒的万物,都可恢复如初。”
“莫说是一滴血,就是用我全身的血都可以!只是这七滴真爱之泪是什么,要到哪里去寻?”
“七滴真爱之泪就是七个真正爱你的人为你流下的眼泪……”
“真爱之人……”云都苦笑一声:“我活了这一辈子,连一个人的真心都得不到,况且七个……”
“真爱之泪是难得,只是陛下是这世上最美之人,不但人美,心也是最美的,一定会有人真心的爱上我们陛下。”
“不管怎样,为了云之国,我都得一试!”眸光坚定。
树叶人点点头,从身上摘下一片树叶,锋利如刀的叶片,轻轻划破云都的食指,一滴鲜血缓缓地注入到神珠上,珠光大盛,绚丽夺目,很久之后才敛去光辉。
树叶人拉着云都的手,把无名指放在一颗红色的珠子上。本已黯淡下去的红珠发出一缕耀眼的红光,笔直穿透森天巨木,射向高深莫测的天空。
“陛下只要把无名指,放在某个珠子上,念动时空决,它就会把你带到要去的地方,得到命定之人的真爱之泪后,珠子就会变成一颗透明的没有任何色彩的泪之珠,集齐七颗泪之珠,就可以催动回生咒了……”
“时空决?我不知道哦。”
“陛下知道。”树叶人笑了笑:“陛下可还曾记得儿时,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首儿歌……”
云都眼睛一亮:“记得!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
“正是这,这第一句就是时空决,念动时空决,就可以打开时空隧道了。”
“但是,为什么是无名指,用其他手指行不行?”
“只能用无名指,因为无名指的血连着心脏。”
“我怎么找到真爱之泪的主人?”
“姻缘天定,神珠会指引着你,找到异世里的那个命定之人。”
树叶人从怀里取出一张人皮面具:“若得真爱,样貌有时反而是个障碍,陛下介不介意带上这样貌普通些的人皮面具……”
云都点头:“听树婆的!”
瞬间功夫,凉凉的人皮面具已经贴好。
“陛下看看……”树叶人召出一面水镜,能清晰照见影像。
“这……”这就是云嘟嘟的那张脸!
“陛下可还满意?”
云都点了点头。
之后树叶人又拿出一瓶绿色的粉末,说是通音粉,无论在哪一世,只要把它洒在一片树叶上,都可以直接跟树婆通话。
都交代完毕,到了出发的时刻。
云都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树婆婆和云起:“云起就交给婆婆了……”
“陛下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殿下。”
“婆婆,还有一事……”云都踌躇着,最终还是决定问问。
“陛下请讲。”
“我……真的还是原来的我吗?”
树叶人一怔,有点语无伦次:“当……当然是了……”
云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手紧了下,无名指下压着的红珠,红光更盛,头一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