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失言,只得装作横气的模样:“下官是奉旨过来查处刺客的,至于下官是从哪里过来的,大概还是属于下官的自由。”
牧也幽幽一笑,不理会他语调之中的不耐烦,压低了声音附在他的耳边道:“春祭那天,祈业寺的后山,我们好像见过呢……”
霎时,元训的身子就好像中了邪一般,猛的直了起来,瞬间涌上的血液使他的脸看起来很是吓人。他快速的瞥了一眼牧也,低垂的眉眼掩饰着内心的颤抖,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牧也看着他的面容由方才的通红,一点点的苍白下来,那副怯怯的模样使她暗自觉得没趣,笑笑道:“元领队放心吧,本宫当日没让人知晓,今后又怎会再将此事另做文章?”她眨了眨眼,看着元训顿时茫然的双眼,道:“不过呀……女人都喜欢办事麻利的男人,领队这么久还不回去,想来苏娘娘都厌烦了呢。”
元训这时的思绪仍是愣愣的,迷茫之中向着牧也一揖,混混沌沌的早已忘记是否还同她说了言语,只想着要尽快离开。
宫里的门槛不高,却险些将他绊个踉跄。
常焉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冷冷的道:“原以为还是个角色呢,却没想着如此不堪。你又何必同他这般浪费口舌。”
牧也自然听出了她语调之中的那一份浅浅的轻蔑,一面系着外衫的带子,一面笑道:“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况且他还在我的部下做过侍长。”
“你倒是好意……人家却未必领你这份情。”
牧也看着她的眸眼之中闪过一丝浅淡淡的笑:“……我也得回去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留在你这里也不合适。”
夜,依旧是那样的静,仿似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又似乎在黑暗之中悄然掩匿了起来。风,拂过平静的湖面,黑漆漆的色泽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晶莹,细看竟是漂浮其上的冰凌。
一只小船靠在湖岸,茅草扎成的船体随着湖面水纹的涌动而轻轻摇晃,皎洁的给月光之下,一双精巧的绣鞋顺着晃荡的趋势踏上船板。船,仍只是轻微的起伏,没有变革,没有停顿。
白皙的指尖还没有掀起轻薄的垂纱,便听牧也轻浅浅的笑道:“看样子今晚是要有人送我过湖了。”
颀长的身影投在船板上,凹凸的木质使那份完美填上了斑驳,他没有答她的话,偌大的湖,只听长篙划破水声,小船亦是摇摇晃晃的不断向前。牧也斜斜的依靠在船肚处搭起的小棚中,视线透过半拢起的垂帘投向黑幕之中,看着湖边的芦苇在风影中荡啊荡。
他的船划的很稳,那份光景亦是静的美好,但小船终是停了,伴随着长篙插入湖泥“噗”的一声而停在了湖心的高地旁。
牧也弯腰从船舱中走出来,再看周边的一切,方才那摇摇晃晃的虚影也随之都散了。
和则仰起头来看着站在岸上的牧也,笑道:“难得送你来一趟,不请我到里面坐坐?”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在夜色之中更加凸显,温和润雅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的他,看起来少了平日里的惊艳,可正是因为这般,却也就多了几分舒入心间的淡韵。
他见牧也没有回应,偏过头来看向她,“嗯?”
他若真是平平常常的问倒也是好了,偏偏这个简单的字眼要在脱口而出的尾音出微微上扬,那种勾人心魄的感觉,慌的牧也连忙回过神来,眸眼中染上的又是她平时的客气与疏离,笑着向旁侧一让:“王爷,请。”
她亦是跟着他进来。
牧也刚欲转身带上内堂的门,便觉腰身一紧,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从后面覆了上来。那人似乎就是知道她想要挣脱的打算,手指微动,已是扣在了她腰身的穴位上。牧也几乎是下意识的指尖微动,一枚银针瞬间悄然的滑落在了两指之间,指尖一错,银针便可悄无声息地刺入对方腰肋。
牧也神经紧绷,等待着对方的动作,然而过了很久,久到牧也默认了不会再有回答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这一声叹息低的几不可闻,宛如秋瑟中的落叶,略略的划过风影,无声地碎落。
牧也心念一动,竟险些走了神。
但就在这一瞬间,身后那人薄凉的指尖已是探了过来,正覆上了她夹银针的指。他掌心的薄凉使她极快地回过神来,待他将她纤细的手指握在掌心时,她已将银针收了回去。
牧也的眸光不由得低了低,到底是她的能力足以躲过他的眼,还是他并不想将两人间的这份复杂揭开。
虽然一时间无法想明白他的缘由,但她还是倾向于后面的一种。
他的手握的很紧,低低附下来的头枕在她的肩上浅浅的笑着,属于他的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颈间,她只觉得耳根都热了起来,慌的只想躲避,他倒是很喜欢瞧见她这时的模样,一双握住的手反复摩挲着她的指,微凉的掌心,指腹间存在的薄茧,那点坚硬划过她柔软的手心,就像着瑟瑟的风磨过柔软细腻的心房,竟也有些丝丝凉凉的痛。
牧也仍是低垂着眸眼,不闻,不问,心却在不明的情绪中独自徘徊,不知该驶向何方。
和则好像对这份温柔的杀机并没有感知,好像对牧也的纠葛徘徊有所察觉,他仍是将头埋在牧也颈间,脸颊与耳垂的触碰使他们吸吐而出的气息缠绵。从颈间垂下的发也不知于何时自主般地纠缠在了一起,他已是与她离得不能再近了。
牧也有些不自然的偏了偏头,下意识的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这一偏,正使微凉的唇从她的颈间轻轻掠过,宛如秋瑟的风拂过水光粼粼的湖面,捡起纹浪浅浅,涟漪隐隐。而后又在无声无息之间荡漾开来。
牧也一下便僵住了,不敢动也不知该怎样动,只听黑暗中那人的呼吸微促,似定了定神,方让开脸来。但他的手仍搭在她的腰间,垂下的发拂过他完美的侧颜,落在了她的颈间。牧也仍僵着身子,静听着黑暗中的气息。
良久,方听他在她的耳边喃喃般的低语道:“我下午从巡防营回来,还没歇脚就来找你了……”
牧也眨了眨眼,一推他道:“我去给你煮碗面,王爷赏个脸留在这吃口吧。”
她也不等他回答,便从那份温柔中抽出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