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杨他们三个都走了,家里突然安静下来,柳月瑶放好钱,就开始准备泡豆子。卖身契一直没找到,她也就不再找了。现在她完全可以断定,既便哪一天自己离开了,岳家四兄弟也不会拿着卖身契做文章。
正忙着,突然,岳青杨疯了似地冲了进来,紧接着是岳少松、岳宸枫。
“出什么事了?”柳月瑶忙站起来,紧张地问。
“啊?那什么……”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光着急了,竟忘了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不过柳月瑶在家,他们也都放下心来。
要说论撒谎还是岳宸枫脑子快,他眼珠一转说道:“老三肚子疼。”“啊,对,我肚子疼。”岳青杨故伎重演,急忙双手捂住肚子。
柳月瑶说道:“肚子疼不去县里抓药,跑回来干什么?还跑得脸红脖子粗的。说吧,是不是有事?”
“没有,我真的肚子疼。”一边说着,岳青杨蹲到了地上。
“豆腐不卖了?”柳月瑶问。
“卖,卖。”岳少松推起车子急忙往外走,岳宸枫紧跟在他后边。
“你呢?”柳月瑶问岳青杨。
“我真的肚子疼。”岳青杨着急上火,情绪波动太大,又跑得太快,这会儿肚子真就疼起来,就跟有剪刀在里面一通乱绞似的。他拖着两条腿回到屋里,一头歪到床上,再也不想动。
柳月瑶看他真的是不舒服,忙跟进来说道:“很疼吗?你等着,我去跟大哥说说,让他们给你抓点药回来。”
“不用。”刚才跑得太急,岳青杨只觉得身体要散架了,嗓子里也干得直冒烟,“给我倒杯水喝。”他说道。
“好。”柳月瑶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了杯热水进来,“小心,烫。”岳青杨接过水来,暗自高兴:“这不是很乖吗?以后再也不听二哥的了,魂都吓没了。”
集市上,丁灿茹等得正着急,远远看见岳宸枫,她紧跑两步迎了上去:“怎么才来?”她问。岳宸枫说道:“今天的东西有点多,耽搁了。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大哥,岳少松。”
“嗨。”丁灿茹打了个招呼。岳少松问道:“这位姑娘是?”没等岳宸枫开口,丁灿茹说道:“我叫丁灿茹,是你们家的帮工。”
“帮工?”自己家什么时候请帮工了?岳少松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俩臭小子,竟然敢瞒着自己干这种事,是卖豆腐能累死他们?还是卖豆腐挣钱太多没处使?进城没几天,好的没学上,倒学会使唤人了。
“大哥。”看岳少松脸色不对,岳宸枫忙把他拉到一边,把过去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
“月儿知道吗?”岳少松问。
岳宸枫说道:“就是怕月儿知道,才连大哥一起瞒着的。当时老三只说挨了打,关于丁灿茹他没敢说。就月儿那脾气,有恩报恩,可是耍赖……丁灿茹也不是好脾气的,她俩要是到一块儿,能把整个集市给掀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连大哥一起瞒着了。”
“丁姑娘是咱家的救命恩人,这恩不能不报。她父母那里你去道过谢了吗?”
“丁灿茹不让,她怕她爹知道了会训她。”
“你可真够傻的,他爹是集头,这些事他能不知道吗?”
还真让岳少松给猜着了,丁集头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得一清二楚。为这事,他暗中派人警告过胡强,动别人他不管,但是他闺女少一根头发,那就不是伤脚后跟这么简单了。
丁灿茹一直在豆腐摊上帮工,开始时丁集头是天天叨叨,可后来他就乐了,因为他发现丁灿茹变了。自打开始帮工,丁灿茹再也没闯过祸,看来,有点事干着还真是不错。名声?丁集头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个。只要他闺女高兴,别人说什么他都懒得搭理。
岳宸枫后悔不迭:“我竟然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丁集头不会怪罪咱们吧?”岳少松训斥道:“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一到正事就完。豆腐别卖了,你去和丁姑娘说,现在就送她回家。”
“我不去。”碰了那么多钉子,岳宸枫对丁灿茹是一点辙都没有。
“狗肉上不了桌,烂泥扶不上墙。”岳少松瞪了一眼岳宸枫,走到丁灿茹跟前深施一礼,慌得丁灿茹忙扔下手里的活儿连连还礼。“岳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岳少松说道:“丁小姐的救命之恩,我岳家兄弟铭记在心。还请丁小姐带我们到府上,当面拜谢令尊大人才是。”
“哦,这事啊,你不提我都忘了。你谢我爹干什么?又不是他干的。”丁灿茹不以为然,回过头继续卖她的豆腐。
这时候,买豆腐的人已经排起了队。看到增加了新品种,大家叽叽喳喳,要了这个又要那个,丁灿茹忙得不亦乐乎。挣不挣钱她不管,有事做才是最主要的,她把刀舞得上下翻飞,向众人宣示着这里是她的主场。
岳少松尴尬地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终于明白了岳宸枫的苦,这个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劝动的。可问题是,劝不动也得劝,姑娘的名声是大事,丁灿茹年少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他岳少松不能装糊涂。
“丁小姐,借一步说话。”岳少松说道。
“还有什么事?正忙着呢。”丁灿茹迟疑着放下手里的刀,跟着岳少松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来到僻静处,岳少松又施一礼说道:“丁小姐为人豁达,施恩不图报,能结识丁小姐是我岳家的福气,在此,岳某谢过丁小姐的救命之恩。”
“都说过了是小事。”唠唠叨叨的,丁灿茹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厌烦地把头扭到一边。看到岳宸枫,她又笑了,人帅,背影也这么好看。
岳少松说道:“丁小姐是贵人,这里不是丁小姐该呆的地方。”
“名声是吧?”丁灿茹豪气冲天,“我丁灿茹行得正坐得端,谁爱说闲话就让他说好了,信他们胡说八道,我还活不活?”
“话虽这么说,可毕竟是女孩子,还是注意些好。再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让你干活,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好办,你给我发工钱就好了,多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乎。”
“可是月儿不会同意的。”偷着给肯定不行,明着给,柳月瑶能同意吗?
岳少松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段时间,柳月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对钱看得特别紧。每天挣多少花多少都要算得明明白白,只要对不上账就大发雷霆,弄得一家人都紧张兮兮的,谁也不敢多花一文钱。
“早晚都得走”,这个家就真的留不住她吗?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上这个家?
岳少松忘了是在和丁灿茹说着话,思绪飞回了岳家庄,岳青杨的真心能留住柳月瑶吗?
几次三番听到“月儿”,丁灿茹就是再想自欺欺人也办不到了。她一直沉浸在自己构思的小幸福中,有意忽略掉“月儿”的存在,可是“月儿”真的就不存在吗?既然有了一个“月儿”,她又算什么?不知不觉中,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朦胧中,岳宸枫在切豆腐,上秤,算账,收钱。丁灿茹失望了,自己注视他这么久,他竟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好,我走。”丁灿茹哽咽着,默默地离开了喧嚣的集市。秋风吹过,她觉得冰凉刺骨。
穿南巷,过东街,丁灿茹恍如腾云驾雾一般迷迷瞪瞪地进了家门。仿佛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小姐回来了。”“嗯。”她木呐地答应着,两眼呆滞,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自己屋里。就在进门的那一刻,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地一下泄了出来。
“啊~”她肆意发泄着心中的痛苦。菱花镜、化妆盒、茶杯茶碗、桌椅板凳、花盆、床幔、枕头、被褥、脸盆、衣架,还有她最爱的陀螺,踹的踹、摔的摔、扔的扔、撕的撕,顷刻之间,屋里一片狼藉。就剩门窗和床是完整的了,丁灿茹大声喊道:“给我斧子!给我刀!”
听到喊声,丁集头夫妇赶忙跑了过来。丁夫人问:“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是谁欺负你了?”丁集头说道:“这还用问?肯定是豆腐摊那两个臭小子。敢欺负我闺女,我看他们是活腻歪了。来人,给我抄家伙,砸了他们的豆腐摊。”外边十几个家丁迅速抓起木棍,唰拉拉排成了队。
“你要干什么?”丁灿茹喊道。
丁集头说道:“谁欺负我闺女,我就灭了谁。”“他们没欺负我。”“没欺负你?不可能。这个时辰你应该在集市上呆着,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回来?还有,你为什么砸东西?为什么哭?”
一说到哭,丁灿茹悲从心中起,“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我喜欢他。”她一边大声哭着一边喊道,“我就是喜欢他。”
丁夫人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呢。傻孩子,说说看,你喜欢谁?”“岳宸枫。”“就是卖豆腐的那个?”“嗯。”“那小子多大了?家在哪儿?爹娘是干什么的?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喜欢他就让他来提亲好了,这也用得着哭?”“可是他有媳妇了。”“什么?”丁夫人惊得差一点晕了过去。
丁集头说道:“我就知道这里边有事,明明有媳妇还敢来招惹我闺女,我看他真是活腻了。来人,给我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你敢?”丁灿茹喊道,“他没招惹我,是我喜欢的他,他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道?我闺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竟然不知道?来人……”
“你有完没完了?”丁灿茹把丁集头推出门外,咣的一下把门关上,吼道,“都说了不关他的事,你少来烦我。娘……”她回过头来扑到丁夫人的怀里,又哭了起来。
丁夫人一边抚摸着哄着她,一边叹着气说道:“孩子,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是喜欢错了人你就有的受了。听娘的话,把他给忘了。青年才俊有的是,我这就让你爹给你找。”
“对,我这就去给你找。”丁集头趴在门缝上说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随便划拉一个都比他岳宸枫强。那臭小子,有什么呀?油腔滑调,看见就烦。”“那你还不快去?”丁夫人冲着他大声吼道,“找一个比他岳宸枫好上一百倍的。”“好,好,我这就去。”
风风火火的,丁集头转了大半个县城。
一听说是给丁灿茹说亲,媒婆们一个一个的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娶妻娶贤,谁会喜欢一个疯丫头?”“谁说我闺女是疯丫头?”丁集头控制不住自己,怒火噌噌噌直往脑门上撞,“我闺女聪明伶俐识大体,连鲁老夫子都很赞赏她,谁能娶到我家闺女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哎哟哟,丁集头,那你就等那个修了八辈子福的来娶她好了,还来找我们做什么?”
接二连三,丁集头被赶出了门,直到他把酬金翻了三倍,才有一个姓马的媒婆答应试试:“不过说好了,不能着急。”丁集头说道:“行,不着急。不过你也得抓紧,我闺女也老大不小了……”没等他把话说完,马媒婆不耐烦地把他推出了大门:“我知道,我尽量。”
买豆腐的人多,忙了好一阵子,岳宸枫才得出空来。一回头发现丁灿茹不在,他的心里失落落的。
“她走了?”岳宸枫问。“嗯。”岳少松点了下头。“她没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岳少松横了脸,“干活。”“哎。”岳宸枫答应着,身边换成了岳少松,总感觉有些别扭。
卖完豆腐,岳少松和岳宸枫买了一些礼物去找丁集头,没想到被人给哄了出来。“这是怎么了?”兄弟俩懵了。最后,俩人一致认为是他们来晚了,丁集头生气了。
回家的路上,岳少松又把岳宸枫好一通骂:“这么大的恩情,你就不知道早去走一趟吗?”岳宸枫问:“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先在心里记下吧,等将来有机会了,再去给人家赔个不是。好在礼物收下了,也不算太失礼。”
岳宸枫很担心:“今天卖的钱一文没剩,月儿那里怎么说?”“怎么说?”岳少松也为难了,他想了想说道,“就说我第一次挣这么多钱,一个没忍住,都花了。”“怎么花的?月儿不问吗?”“就说……就说下馆子了,要了几个好菜,钱就没了。”
等岳少松岳宸枫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岳青杨的肚子早就不疼了,他正和柳月瑶在后院磨豆浆。“买头驴吧,”他说道,“推碾子拉磨还是驴有劲。”柳月瑶说道:“不行,养驴还得割草,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我就拿你当驴使了,快点干活,要不我拿鞭子抽你。”说着,真就拿着笤帚往岳青杨身上打了过去。岳青杨一边躲闪着一边笑道:“小气鬼,你是怕花钱吧?”突然听说一天卖的钱都花没了,柳月瑶把豆子撒了一地,晚饭也没吃就回屋睡觉去了。
豆子不能浪费,兄弟三个一直捡到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