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瑶问：“什么情况？”老黄头说道：“黄冬至十岁上死了爹娘，他就跟着大家卖身成了黄大善人的奴才。今年二十好几了，还没有成亲，说是怕子孙还和他一样的命。那个叫秋叶的姑娘是他救回来的。一天晚上，他看到她昏倒在路上，就把她背回了家。救回来都两年了，两个人感情不错，就是因为户籍问题，俩人就这么一直拖着。听说那姑娘是为了逃避村霸才跑出来的，看见了吗？她脸上的那道疤，就是为了躲避村霸自己划的。”“有骨气。”柳月瑶说道。

高兴了一阵子，黄冬至突然回过味儿来，他跑过来问道：“为什么明年后年才改？今年不行吗？”柳月瑶说道：“今年改也行。不过一旦改成良民，你们就得照章纳税服役，履行一切你们该履行的义务。请问你们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能力纳税？等明年吧，你们帮我干了活，手头上攒点钱，再买些田产，有剩余能交税了，我再到县衙里帮你们落上户籍。当然，你们有谁不愿意改的，我也不强求，跟着我干，我也不会让你们饿着。”

黄冬至说道：“我要改成良民。”“我们也愿意。”后边人群里七嘴八舌地都喊了起来。

柳月瑶重新准备了一个花名册，她把原先花名册上的名字抄下来，又在下边加了能力这一项。她想知道村民们都会干什么，也好合理地给他们分配活干。

当问到会干什么的时候，村民们的回答简直是五花八门。“我会锄地算不算？”“我会垒猪圈。”“我会盘炕。”“我会修农具，以前我就是管农具的。”“我会做饭。”“我会缝衣服。”……

当叫到黄冬至时，他说道：“我会偷鸡摸狗。”扑哧一下，柳月瑶乐了：“这个不错。我正准备在山上养鸡，你既然会偷鸡摸狗，自然知道怎么防小偷，对鸡也应该了如指掌。我决定了，养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只是吃住在山上，你愿意吗？”“愿意，只要有秋叶陪着，住哪都无所谓。”

“秋叶？”柳月瑶收敛了笑容很严肃地说道，“她不能上山。”“为什么？”黄冬至把眼瞪得滴溜圆，“她为什么不能上山？”“名不正，言不顺，跟你上山，岂不是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我娶她。”“娶她？你倒是愿意了，秋叶愿意吗？”“当然愿意。”

柳月瑶用鼻子哼了他一声，冲着秋叶招了招手：“秋叶你过来。”秋叶的脸胀得通红通红的，她听到了他们俩的谈话，心突突突地跳着，紧张的两手都不知道放哪好了，一直用力的拽着袖子。

柳月瑶说道：“再拽衣服就不能穿了。”“啊？”秋叶连忙放开袖子，两手不停地搓着，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柳月瑶摇了摇头，这么胆小，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反抗村霸的主。她问道：“黄冬至说要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秋叶小声说道：“但凭月儿夫人做主。”“这话我爱听。”柳月瑶眼珠一转，正色说道，“看你也有几分姿色，我三哥还单着，我做主了，你就嫁给我三哥吧。”

“不行！”岳青杨黄冬至异口同声。柳月瑶把岳青杨推到一边说道：“这个事我说了算。”

“不行，”黄冬至把秋叶拽到身后说道，“她不能嫁给三老爷。”

柳月瑶说道：“怎么就不行了？我三哥，论人，比你帅，论钱，比你富。秋叶嫁给他，一辈子吃得好穿得暖，不比跟着你个穷小子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做主了，过两天就给他们把事办了。”

一听这话，秋叶大惊失色，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求月儿夫人收回成命，我不能嫁给三老爷。”

“是不能啊？还是不想啊？”柳月瑶看也不看她一眼，拖着长音问道。

秋叶说道：“我不想嫁给三老爷，我只想嫁给冬至哥。”

“黄冬至？”柳月瑶一脸鄙夷，“要钱没有一厘，要地没有一垄，你嫁给他？一辈子挨饿受冻的，有什么好？”

“就是遭罪，我也愿意。”

“哦？这事儿难办了。你刚才说要我做主，现在又出尔反尔，你拿我当什么了？当猴耍吗？”柳月瑶突然变了脸，大声吼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秋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柳月瑶说道：“做人要讲信誉，自己说过的话就要负责，不想负责，你就要付出代价。这样吧，”她抽出短刀往桌子上一拍，“你们不是情深义重吗？不管你们俩谁在自己的脸上划上一刀，让我把这口气出了，我就答应你们的婚事。”

“好，我来。”秋叶毫不犹豫，一把把刀抓在了手里，却被黄冬至抢了过去。秋叶急了：“冬至哥，你把刀给我。”说着伸手就去夺。黄冬至笑道：“秋叶别动，一不小心我抹了脖子，那亏就大了。”

秋叶哭着说道：“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你把刀给我，我已经划过一次了，不在乎多划一道。只要冬至哥不嫌弃，我愿意一辈子跟着冬至哥。”

黄冬至说道：“你脸上有道疤，我脸上再有一道疤，这样谁也不用嫌弃谁，两个有刀疤的人，般配。”“不，我不要你脸上有疤，我自己有就够了。”说着，秋叶扑上前去又要抢刀。黄冬至两眼一闭，牙一咬，狠狠地往自己的脸上划去。

“月儿！”岳少松一声怒吼。随着吼声，柳月瑶抓住黄冬至的手腕用力一拧，咣当一声，短刀掉到了地上。随着短刀落地，秋叶也瘫坐在了地上。

黄冬至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没划上，秋叶你看，我没划上。”秋叶抬起头，眼里噙满了泪水：“真的没划上。”她爬起来扑进黄冬至的怀里放声大哭。黄冬至拍着她哄道：“不哭不哭，又没划上，咱不哭。不对，”黄冬至突然推开秋叶说道，“你等着，我再划一次，这次一定能划上。”

“晚了。”柳月瑶捡起短刀别回腰里说道，“想毁容？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我宣布，二十六日成亲。”“不要。”秋叶黄冬至双双跪到了地上。柳月瑶问道：“怎么？你们不想成亲？”“我们？”秋叶看看黄冬至，黄冬至看看秋叶，两个人被柳月瑶弄糊涂了。

柳月瑶说道：“二十六我来喝喜酒，喝完喜酒你们就准备上山的事。时间有些仓促，婚礼就简单着办吧，酒席的事你们别管了，我来安排，到时候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来热闹热闹。对，你们的亲戚也要一起请，大约有多少人给我报个数，我也好安排。”秋叶黄冬至真的懵了，他们傻傻地看着柳月瑶，不知道柳月瑶说的婚礼是什么意思。

柳月瑶笑道：“吓傻了？再这么跪着我可真让秋叶嫁给我三哥了。”“你是说……”黄冬至终于明白过来，他拉着秋叶就给柳月瑶磕头，柳月瑶忙把他们拽了起来。她伸手向岳青杨要了五两银子，塞到秋叶的手里说道：“吓着你们了吧？这五两银子算是给你们压惊，你们拿着置办点儿成亲用的东西。”

“这个我不能要。”秋叶把银子塞还给柳月瑶，柳月瑶又把钱塞到她手里说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和我客气。”“我也是。”黄冬至拉起秋叶的手，傻傻地笑着。

柳月瑶笑道：“完喽，变成傻子喽。”羞得黄冬至红了脸，拉着秋叶的手跑进了人群，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点名继续。

柳月瑶看了看花名册叫道：“黄卖力。”黄卖力答应一声忙跑了过来。柳月瑶说道：“和你商量个事。我看大壮也算机灵，我想让他到我的店里当伙计。工钱也是按月发，每个月我再给他放两天假，让他来家看看你。而且店铺就在县城，就是黄大善人原先的粮店，你得空了也可以去看他。回家给他收拾收拾东西，今天下午就跟着我走吧。”

黄卖力迟疑着，他想起自己的小可怜，就是这样被带走的，这一走，就是一辈子。现在，莫非历史又要重演吗？他惊恐地望着柳月瑶，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

柳月瑶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强迫你的，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黄卖力战战兢兢地道了谢，紧拉着黄大壮的手走了。

人困马乏，一连在黄家庄忙了好几天，柳月瑶累了。早上岳青杨套好了车来叫她，她趴在炕上一动也不动。今天豆香坊开业，岳少松岳宸枫和大牛去了县城，说好的，今天由岳青杨陪着柳月瑶去黄家庄，可是柳月瑶浑身酸软乏力，一动也不想动。

“怎么了？病了？”岳青杨伸手去摸她的额头，“额头不热，你哪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不用，”柳月瑶说道，“我就是累了，想歇歇。”“累了？是不是昨天又半宿没睡觉？燕王爷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还不死心？你说，你是不是又想偷偷地溜走？这个家怎么做才能让你安稳？”

柳月瑶说道：“我没想溜走，我就是想报复一下大哥。白天没机会，没想到晚上也没法下手。他整宿整宿地坐在堂屋里，不嫌累吗？你不知道，我昨天挑开门帘这么一瞧，他又像尊佛似的在椅子上坐着，吓得我都没敢出门。”

岳青杨笑了：“你打算怎么报复他？”“剪头发，只可惜一直没成功。”“你成功不了，大哥说了，只要你一天不老实，他就在堂屋里一直坐着。”“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所以说以后别大半夜地不睡觉，报不了仇不说，再把自己累坏了就不划算了。累了是吧？我就在家陪你歇一天，正好我也歇歇。”

“不行，你不能歇。”柳月瑶急了，她说道，“今天又该给村民买粮食了，你不去，他们就得饿着。还有，你去酒店里把酒席订上，顺便给豆豆买包点心，我答应过的，不能食言。”

岳青杨说道：“这些事交给大哥去办。我这就去找马旺财，让他去店里和大哥说一声。我不能走，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你是担心我离家出走吧？”柳月瑶冷冷地说道，“想留在家里监视我？那我劝你还是别去找马旺财了，要不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离开，不信咱们就试试。”

“你看你，又想多了，我是怕你在家闷。”岳青杨忙哄道，“既然你不让陪，那我就去黄家庄好了。”“早去早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搞定了，柳月瑶偷偷笑着和他挥了挥手，兴奋地心都快跳出来了。

俗话说，“待要走，三六九。”今天正月二十三，黄大善人找人算过了，出门大吉。他命小厮丫鬟收拾妥当，赶了两辆马车，和老婆闺女一路往南而去。

这次他可是轻装上阵，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连用不着的小厮丫鬟他也卖给了当地的富绅。临时卖不了的，他都一股脑的拿到当铺当掉了，而且签的都是死契，为的就是多拿些银子。他算过了，带的东西太多，还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倒不如拿了银子到了京城再置办新的，也省得在路上太过招摇，惹来祸端。再说，看到他们这么寒酸的进京，他的那个有财有势的哥哥能不拿出银两来帮他们置办家业吗？或许善心大发，让他们住在自己府上也说不定。

要说还是卢县令，不愧是多年的挚友，听说黄大善人今天要走，立即派了两名衙役一路骑马随行。黄大善人感激涕零：“卢大人之恩，叫黄某人如何报答？”

“哎～”卢县令拖了长腔说道，“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还谈什么报不报答的，见外了。你这一去，山路迢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官府的人相陪，别的不说，震慑一下山贼还是可以的。纵使山贼再猖狂，也不敢明着和官府作对。”卢县令偷偷地嘱咐两个衙役，一定要见到黄子澄，想方设法搭上关系，为他以后的筹谋打好基础。

黄大善人说道：“卢大人说的极是，和官府作对，岂不是自寻死路？”“哈哈哈，黄兄你就放心大胆的游山玩水吧，只是到了京城，别忘了在黄大人面前替卑职多美言几句，卑职不胜感激。”“好说，好说，一切包在黄某人身上。”一句“黄兄”叫得黄大善人心旌荡漾，他大包大揽，感觉自己说了就能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