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三回济南城门惊心动魄,大军帐内噩梦连连(上)(1 / 1)半解书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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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柳月瑶说道:“守城的将士对我们的战术了如指掌。我们远攻,他们也有三弓床弩。我们架设云梯,他们有专门对付云梯的工具。我们砸墙,他们安排了地听。就连城门那儿,一排排塞刀车候着,即便是撞门成功,进入瓮城怕是死伤更惨重。为什么?无论我们怎么进攻,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化解的办法。是他们绝顶聪明,未卜先知?还是我们保密工作不到位,泄露了攻城的计划?”

“都不是。”朱棣笑着看了看她说道,“你知道攻城难,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攻城难。城高墙厚占据地理优势是一方面,而最主要的原因是,自春秋战国以来,攻城夺池之战连绵不绝,历经千年,攻城的几个策略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守城将领自会相应地做好防御措施。所以,攻城取胜的把握不大。

元至正十九年九月,常遇春常将军率军攻打衢州,久攻不克,也是因为元军熟知他的作战手法的缘故。

后来,常将军命人造了吕公车,车高数丈,长数十丈,上下五层,外面蒙着皮革,里边藏着数百名士兵,车内还配备了完善的攻城器具。底座上装有车轮,二十几名士兵推着。

当时,只要把车推到城墙边上,士兵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跨上城墙。只可惜,元军守将伯颜不花的斤早就命人准备了苇草。他们把油脂灌到苇草里,一把火点燃了吕公车。

要不是后来常将军买通了城里的内应,那次战役只能以失败收场。”

柳月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大言不惭地论述了一下午的攻城难,原来都是班门弄斧。

“月儿生气了?”朱棣笑着问道。

“骗子,别和我说话。”柳月瑶红了脸,把头扭到了一边。

朱棣说道:“书上看来的,毕竟只是些皮毛,要想探究,亲力亲为才行。你也看了这么久了,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说的不好,你可不能笑话我?”

“放心,本王从来没有要取笑你的意思。”

“这还差不多,”柳月瑶说道,“棋逢对手,拼的就是耐心,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就像现在,很明显,铁铉盛庸不是军事白痴。我们要想取胜,靠的就是兵多将广。只不过这样杀敌八百自损两千的打法,我们的亏可就吃大发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月儿有什么好办法?”

“强攻吃亏,这样的买卖不能做。火攻毁城,都烧焦了,要它也没用。土攻太慢,很容易夭折。相比之下,水攻稍微好点,不过百姓无辜,总不能让他们跟着遭殃吧?要不还是劝降吧,只要他们投降,就万事大吉了。”

朱棣说道:“我也不是没劝过,信射进去,倒惹来他们一顿羞辱。就水攻吧,两军交战,免不了要伤及无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济南城外的地形给朱棣的将士们大开了方便之门,他们没怎么费力,就把原本中规中矩的黄河水引了过来。

摆脱了束缚的河水欣喜若狂,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奔腾着,咆哮着。

它们兴高采烈地挤进了城里,这才发现街道纵横,房屋林立。原本兴奋的心情瞬间跌至冰点,如此狭窄逼仄的空间,如何才能大展身手?

于是,它们恼了,怒了,发了疯的洪水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卷上乱石树枝,裹紧蛇虫鼠蚁,狂躁地涌进街道,冲进房舍,肆无忌惮地摧毁着一切。

不消片刻,整个济南城内一片汪洋。起伏跳动的水面上,漂浮着药店里的葛根、灵芝、人参,绸布庄里的绫罗绸缎丝锦,香料店里的沉香,家具店里的桌椅,军营里的战鼓,学堂里的书籍,还有居民们洗脸用的木盆,切菜用的木板,休息用的板凳,装着针线的笸箩,盛水用的水瓢……

惊恐无助的小花狗忘记了天生就会游泳的本能,任凭洪水簇拥着,裹挟着,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人类在洪水面前,总是那么渺小和无能。

大人喊孩子哭,面对突然闯进来的强盗,一家人惊慌失措,目瞪口呆。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喊了那么一嗓子:“快往高处爬。”他们这才猛然惊醒,你拉我拽爬到炕上,一家人龟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强盗般的洪水,望着失魂落魄的一家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后,卷走了家中的一切。

轰隆一声,房屋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狰狞的洪水里,变成一堆烂泥。紧接着,左邻倒了,右邻也塌了,接二连三,整条街道变成了废墟。

铁铉带着士兵赶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发花,肝肠寸断,他悲怆地喊道:“有活着的吗?还有活着的吗?”

三岁的宝儿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被母亲梁氏放在木盆里推着,逃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到处都是水,宝儿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抓。什么都抓不着,他就再抓。两只小手湿漉漉的,他拍打着,手上的水珠溅到脸上,他就看着他母亲咯咯地笑。

梁氏也笑,噙着满眼的泪。

就在刚才,房屋倒塌,自己的丈夫和十一岁的长子康儿被埋在了里面。现在,宝儿成了她唯一的命,她不想给宝儿幼小的心灵留下任何阴影,所以,宝儿笑,她就陪着笑,尽管她的笑里埋藏着流不尽的泪。

放眼四望,到处都是洪水,梁氏找不到逃生的方向,只好推着木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忽然,她踩到了一块石头,脚底下一滑,重心不稳,扑倒在水里,不过手里还死死地攥着木盆,木盆里有她的宝儿,她不能放手。

可是当她呛着水爬起来的时候,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木盆翻了个,口朝地,底朝天,宝儿,没了踪影。

“宝儿~”梁氏撕破了喉咙。她爬到水底,拼命地摸索,可是,到处找不到宝儿的身影。耳边充斥着洪水的狂笑,梁氏用力拍打着洪水,她疯了。

洪水依旧在肆虐,它们狂卷着整个城市,像恶魔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

铁铉怕了,他心如刀绞,绝望地喊道:“挂白旗!”

朱棣笑了,立刻下令封住洪水。

没有了后续力量,城里的洪水识时务地偃旗息鼓,乖乖地流进大明湖,然后顺着小清河,浩浩荡荡地注入了渤海湾。

济南城内一片狼藉。

人们在一棵歪倒的树干旁边找到了宝儿的尸体。他的小手紧紧地攥着,眼睛睁得很大。他在控诉,他在用惊恐控诉着这个他刚来不久的人世。

下午,铁铉派来了信使。

看完投降书的那一刻,朱棣勃然大怒:“齐泰黄子澄狼狈为奸,蛊惑幼帝,致使大明江山乌烟瘴气,大明子民怨声载道。先皇曾有遗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靖君侧。’怎么,本王谨遵先皇遗训,出兵诛讨有错吗?铁铉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本王指手画脚?他是在质疑先皇的遗训吗?”

信使叩头说道:“燕王毁城,致使城内百姓遭难,却是事实。无人敢质疑先皇的遗训,只是想请燕王爷亲自安抚一下城中百姓,以免落下一个危害百姓的恶名。”

“好,本王去。”

“燕王爷体恤百姓,是全城百姓的福,恳请燕王爷退兵三舍,以稳民心。”

“你敢命令本王?”

“小人不敢。实在是城中百姓看到王爷的兵就害怕。”

“害怕是吧?告诉铁铉,本王明日准时进城,不带一兵一卒。”

“王爷三思。”战鹰白狼齐声喊道。

朱棣摆摆手说道:“众位将军不用担心,我几十万大军安扎城外,量他铁铉也不敢轻举妄动。本王若有闪失,尔等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定会踏平济南城。铁铉再傻,断然不敢拿全城百姓的性命来赌。”

战鹰说道:“王爷带上月儿夫人吧,她不是咱们军队里的人,带上她也不算食言。”众人也都劝道:“请王爷带上月儿夫人。”

“好,就带上月儿。”朱棣答应道。

第二天,朱棣和柳月瑶跨马走到泺源桥上,桥面上干干净净,显然是被清理过。没有选择从桥上进攻,朱棣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要不然还没等开战,就有一半士兵毁在明放暗藏的铁蒺藜铁钉子上。

桥头那边城门大开,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洪水过后,大街上残留的枯枝断木,横七竖八,黄沙碎石,比比皆是,还有死猪烂狗,破苇烂席。柳月瑶轻叹一声:“作孽呀。”

朱棣却很兴奋,对于能否攻克济南他本就没抱多大的期望,没想到,天公作美,铁铉这么快就认输了。他就知道,两军对垒,比的就是一个“狠”字。

这时城门楼上有人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山东参政铁铉参见燕王爷。”

柳月瑶抬头望去,城墙上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他们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应该是城里的百姓。有年龄大的,七八十岁的样子,佝偻着背。有体弱多病的,边捶胸,边咳嗽。也有年轻力壮的,两手攥拳,腰杆挺直,牙齿紧咬,双眼……喷着……怒火。对,是怒火。柳月瑶能感觉的出,他双眼喷的,是仇恨的怒火。

他们中间站着的,正是开口说话的铁铉。头戴乌纱帽,身穿大袖官袍,只不过官袍太脏,将就能看出是红色。红袍前胸隐约能看出有个补子,只是衣服上沾满血水泥土,上面的图案看不清楚。朱棣告诉她,山东参政是从四品的官,绣的是孔雀。

看铁铉的身量动作,柳月瑶觉得眼熟,在哪见过呢?小队长?对,就是在城头指挥战斗的小队长。他左边站着的,就是用锤子击打弩牙的小兵,他是盛庸。

铁铉右侧是梁氏,披头散发,两眼死死地盯着朱棣和柳月瑶。她怀里抱着的是宝儿的尸体。宝儿全身浮肿,微风吹过,恶臭迎面扑来,柳月瑶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说道:“这座城藏着诡异。”朱棣安慰她道:“月儿不用怕,咱们有几十万大军坐镇,铁铉他们不敢怎么样。”

一边说着,朱棣加快了速度,朝着城门驶去。

“王爷,且慢!”柳月瑶高声喊道。她突然明白过来,既然是投降,不应该是走出城门毕恭毕敬地列队迎接吗?哪有高高地站在城门楼上俯视的?分明有诈。

正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千斤重的铁闸,由六根手腕粗的链子吊着,顺着城门砸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月瑶纵身一跃,飞身抱住燕王朱棣,滚落马下,就势滚离了门口。回头再看,铁闸砸到了地上,朱棣的马被砸中头部,成了一滩血红色的烂泥。

“快走。”柳月瑶朱棣飞快地爬起来,转身就往回跑。

城墙上早就埋伏好了弓箭手,铁铉一声令下,顿时箭飞如雨。

这时,守在桥西头的战鹰带着护卫队赶了过来,他们把柳月瑶和朱棣护在中间,挥刀抵挡着射过来的箭。

正打得激烈,忽听城墙上一声嚎叫,撕心裂肺:“宝儿~”话音未落,站在铁铉边上的梁氏趁人不备,突然从城门楼上跳了下来,怀里抱着宝儿的尸体。

“梁氏。”铁铉一把没抓住。

咚的一声,梁氏砸到了柳月瑶的脚下,脑浆迸裂,只留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柳月瑶。她在控诉,控诉柳月瑶的罪大恶极。

宝儿的尸体被抛到了一边。尸体被水泡过,早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只有两只小肉手,白嫩嫩,胖乎乎的,像在告诉世人,他曾经有多么的可爱。

突如其来,柳月瑶吓傻了,她怔怔地看着梁氏,梁氏的眼睛让她不寒而栗。

她知道,这都是水攻造的孽。如果不是她提到水攻,宝儿会快快乐乐的,梁氏也不会死。

一支冷箭呼啸而至,擦着柳月瑶的耳边飞了过去,柳月瑶想得出了神,一动没动。又一支箭,夹着风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月儿!”朱棣大声吼道,“你傻了?”

柳月瑶后悔,她不知道城里有多少人像宝儿一样失去了生命,又有多少人像梁氏一样痛不欲生,选择追随自己逝去的亲人。这些,都是自己造的孽。

“啊~”突然,她大喊一声,挥刀砍断迎面飞来的箭,像疯了似的把手中的佩刀舞得密不透风,极力地宣泄着心中的痛。

几个人边打边退,很快,他们退到了桥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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