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脚,柳月瑶满满一身冷汗,心就像是被长枪大刀绞着,疼痛难忍。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受。她浑身发冷,两眼发花,两腿发软。她想倒下,死死地揪着心口蜷缩着倒下,或许,或许那样会舒服些。可是她不能倒下,她一倒下,岳青杨就会死在万千敌兵的长枪下。“不~”她一声大喊,像猛然惊醒的雄狮,怒吼着向岳青杨冲过去,就是死,她也要和他一起。
短短的一段距离,数不清有多少敌军持枪刺过来。像是傻了一样,柳月瑶也不躲闪,枪尖刺过,她左手抓过枪头猛的一拽,随即抬脚一踢,紧接着右手腕一翻,唰,短刀划过敌军士兵的脖子。力道刚刚好,三寸长一寸半深的伤口,鲜血喷薄而出,溅了柳月瑶满头满脸。
快刀斩乱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岳青杨的身边,她要护他周全。
噗的一声,胳膊受伤了,她看都不看一眼。忽地一下,腿上扎上了枪尖,她短刀一挥,砍断枪杆,带着枪头继续作战。别人的,自己的,鲜血,浸湿了全身,不一会儿,柳月瑶成了一个血人。
厮杀,还在继续。柳月瑶两眼通红,就像夏天里抢收麦子一样,手腕翻动,一具具尸体轰然倒下。
这种不顾生死的打法,贾世清没见过,王林没见过,战鹰白狼赵猛薛刚没见过,就是朱棣,他也没见过,敌军士兵,更是没见过。
“疯子,她是个疯子。”敌军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枪齐向她刺来。“杀!”柳月瑶一声大吼,周围围了一圈尸体。敌军士兵惊呆了,他们抖动着手中的长枪,慢慢地退缩着。突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围着柳月瑶的敌军士兵一哄而散。
柳月瑶跑到岳青杨跟前,拔下插在敌兵手上的竹簪子,放到腋下擦了擦,重新戴到了头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她抓起岳青杨的手,一路狂奔。
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柳月瑶累了,岳青杨也累了,看看后边没有追兵,她们俩停了下来。
“你的伤。”岳青杨惊恐地望着柳月瑶,她的胳膊,她的腿,鲜血不住地往外流。“疼吗?”他问,“找医生,对,我这就和你去找医生。”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柳月瑶猛地一拳打到他的胸口上,“谁让你来的?你来干什么?这是战场!战场知道吗?你来干什么?找死吗?”柳月瑶打一拳骂一句,骂一句打一拳,直打得岳青杨连连后退。
直到现在,柳月瑶才知道她爱眼前的这个人。两年不到,他在她的心里扎了根。爱他,她第一次离家出走,他甘愿挨打;爱他,她进山寻药,他一夜白头;爱他,她驰骋疆场,他千里追寻;爱他,她不幸染病,他陪伴左右……“鹣鲽情深一生当三世喜作双飞燕,鸾凤和鸣半刻是百年甘为并蒂莲。”有爱,半刻是百年,她决定了,她要用所剩不多的时间好好爱眼前的这个人。
方小柔?
柳月瑶一脚踩到岳青杨的鞋上,“三哥。”“嗯?”岳青杨望着她,心,早就迷失了方向。就在刚才,就在柳月瑶和敌兵厮杀的时候,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焦急,看到了紧张,看到了愤怒,还看到了心疼,那种她从没表现过的心疼,那种看到他身处危险境地的心疼,那种他一直想要的心疼。
“你的鞋很难看。”
“什么?”
“我说,我要回家。”
“不行。”岳青杨一下子清醒过来,“你不能回家。”
“凭什么不行?那是我的家。”柳月瑶不禁怒火中烧,“还真当我是你们的奴婢了?告诉你岳青杨,不要以为你们花钱买了我就可以左右我,我柳月瑶可不是你们能左右的。”
“你别多心,”岳青杨说道,“大哥他口不择言。”
“我不管,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离开那个家。”她想守着,在她人生的最后时刻,她想守着他,还有家里那些给过自己爱的人。
远远的,朱棣看到柳月瑶岳青杨四目相对,心里打翻了五味瓶。“月儿。”他叫柳月瑶,“你过来。”和岳青杨并肩站立,是朱棣的耻辱。他叫太医,“还不给月儿夫人包扎伤口?”“是。”太医赶紧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替柳月瑶处理完伤口。胳膊伤得不重,但是腿,太医说道:“伤到筋了,恐怕……”
太医没敢再说下去,不过柳月瑶也猜到了,她笑了笑说道:“没事,以前瘸过,我有经验。”朱棣责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笑?不疼吗?”“这点疼,还能受得住。”柳月瑶说道,“王爷保重,我要回去了。”“为什么?刚来就走?”又一次救了自己,在朱棣心里,柳月瑶就是他的福星。柳月瑶悄声说道:“我找到了心痛的感觉。”“是岳青杨吗?”朱棣不傻,刚才那一仗,他明显感觉出了不同。“那我呢?”他想再做一次争取。他不忍放手,也不想放手。他喜欢她,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做终身伴侣,一直是他心中的梦,这个梦,不能破。
柳月瑶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是知己。”
“如果我不愿意呢?”
“朋友也没得做。”
“月儿……”
“我知道,但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好吧,”朱棣知道,这个女孩不能强迫,“我能抱抱你吗?”他张开双臂,耐心地等待着。
“好。”沉吟片刻,柳月瑶大大方方地站到他的臂弯里。朱棣紧紧搂着柳月瑶,看到岳青杨先是惊讶,后是愤怒,然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笑了。
“纸甲你还要吗?”朱棣趴在柳月瑶的耳边轻声问道。
“不用了,我在家也用不上。”柳月瑶说道,“把你的人撤回来吧,我用不着。”“人不要了,东西还要吗?”“我不缺吃不缺穿的,还是不用了吧,毕竟你正是用人的时候。不过你非要送的话,我就收下,反正你有的是钱。”“调皮。”朱棣抬手去勾了一下柳月瑶的鼻子,柳月瑶赶忙躲开,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
“告辞。”柳月瑶挥了挥手。“珍重。”朱棣抱了抱拳。
“月儿,”柳月瑶刚一回头,朱棣喊道,“你有伤在身,要好生养着。”“知道了。”“月儿,”朱棣又喊道,“路上注意安全。”“放心吧,”柳月瑶说道,“纸甲不错,有空你该研究研究。”“我知道,只是纸甲成本太高。”“和人命比呢?”朱棣笑了:“我懂。”“刚才跟着我救你的士兵都立了功,该赏。”“我会的。”“告辞。”“珍重。”
刚走了两步,柳月瑶回头嘱咐道:“这样的亏吃一次就行了,你又不傻,看不出那是个圈套吗?”“哈哈哈,”朱棣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傻,月儿不知道吗?”“你是够傻的,有坑就该绕着走。”“知道了。”朱棣注视着柳月瑶的背影,“月儿。”他喊道。柳月瑶回头摆了摆手:“告辞。”“珍重。”
贾世清牵过来两匹马,柳月瑶笑道:“算了吧,一匹马就得耗我两三个人的粮食,我可养不起。”贾世清问道:“你很穷吗?”“嘿嘿,不穷。不过它们属于战场,圈在岳家庄,它们会憋屈的。”“路途太远,你身上又有伤。”“没事的,走累了我们就雇辆车。”“那好吧,回去给爷爷奶奶我爹我娘说,让他们保重身体。”“你有你的抱负,家里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有我们呢。”
王林过来说道:“有些事,我想说一声对不起。”柳月瑶笑道:“路是自己选的,主意是自己拿的,后果就该自己负,和你无关。”“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舒坦多了。话不多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柳月瑶抱了抱拳,豪气冲天:“谢了,我早就把你划到了我柳月瑶的名下。你是我的人,有谁敢欺负你,我柳月瑶跟他拼命。”“哈哈哈,”王林仰天大笑,“从今往后我可以为所欲为了。”“别磨蹭了,”贾世清催促道,“天不早了,要走就快走吧。”“告辞。”“保重。”
柳月瑶一瘸一拐地跟着岳青杨走了。本来岳青杨执意要背着她,可她不干:“路途遥远,累不死你?”
走了没一会儿,战鹰白狼赵猛薛刚又追了上来。“月儿夫人请留步。”战鹰交给柳月瑶一个包裹,“王爷怕你没带盘缠,吩咐在下给月儿夫人送来了银两。”柳月瑶接过包裹,里面有一沓宝钞,还有一些碎银子。
岳青杨说道:“我带了盘缠。”柳月瑶把包裹包好,系到自己身上:“钱都送来了,不要白不要。替我谢谢你们家王爷。”她笑着拱了拱手。战鹰说道:“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客气。”“这话我爱听,告辞。”“珍重。”
腊月二十六,临近中午,柳月瑶和岳青杨回到了岳家庄。
一路上,柳月瑶把火憋得足足的。一回到家,咚的一下她就踢开了岳少松的房门,趾高气昂的喊道:“大老爷,奴婢又回来了。”
“你疯了?”陆锦正在给岳少松喂饭,一看到柳月瑶,她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下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放,开口骂道:“你怎么不死在外边?这个家让你害的还不够惨吗?一年不到,他们三兄弟前后两次差点死在大牢里,还不都是拜你柳月瑶所赐?你还回来干什么?是不是害不死他们你不甘心?滚,你给我滚。”
“死在牢里?”柳月瑶很奇怪地看着岳少松。岳少松趴在炕上,捶的炕头咚咚响:“陆锦,你闭嘴!”
昨天一早,岳少松骂走了柳月瑶,就满院子里找岳青杨。
因为新媳妇回门,岳宸枫打发岳青杨到二爷家,问问回门时该注意的事情。岳子杉好说,岳父是师父,就算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不会被嘲笑。可是岳宸枫不同,本来丁集头就没看中他,再失了礼,那他在丁集头面前还抬得起头吗?按理说,他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去找二爷,可是丁灿茹这几天忙着练抽陀螺,累得身体散了架,胳膊抬不起来,他就留在家里给丁灿茹梳头发。
岳少松吼道:“去找老三!”“哎,我这就去。”岳宸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刚跑到门口,就听岳少松在后边喊道:“别和二爷说。”“知道了。”
到了二爷家里,岳宸枫悄悄的把岳青杨叫了出来,把岳少松赶走柳月瑶的经过告诉了他。“我去找贾世清。”岳青杨转身又回到二爷家。
听说柳月瑶又跑了,贾世清气得直骂:“连个媳妇都看不住,你就笨吧。”岳青杨说道:“大哥发现她偷了县衙里的东西,故意把她打跑的。”“哦,打跑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贾世清说道,“人都跑了,找我也没用,帮不了你。”“还装?铁蛋放不住话,吓唬了没几次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真没想到啊贾世清,竟敢帮着朱棣拐走月儿。你说吧,这笔账是不是该算算了?”“那……什么……”贾世清说道,“我帮你。”他谎称有紧急军务,匆匆和家人告了别,就和岳青杨朝着东昌方向追了过去。
岳青杨走了没多久,卢县令亲自带着衙役找上了门。岳少松带着岳宸枫岳子杉迎了出去。
卢县令喊道:“把屋里的人都赶出来,贴封条。”不一会儿,岳家大院里的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大街上,就连刚出生才三天的三喜也不例外。
岳家护院大队的人不干了,马旺财带头,抄起家伙围住了卢县令。
岳少松吼道:“不许无礼。”他问卢县令,“卢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卢县令一声冷笑:“少她妈的装蒜,我卢某人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胆子不小啊。”这时,卢三从柳月瑶屋里抓了把人参跑出来喊道:“老爷你看,东西都在。”
“人赃俱获,”卢县令问道,“柳月瑶呢?”
“小妹不在家,出远门了。”
“那么巧?”卢县令喊道,“来人,带岳少松岳宸枫岳子杉回县衙。”
“你敢!”马旺财晃了晃手中的大刀喊道。
“马旺财!”岳少松把老宅的钥匙扔过去,“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把老宅打扫出来,先将就着住吧,我岳少松对不住大家了。”说着,他深施一礼。马旺财说道:“你别害怕,师父不在,我来保护你们。”
“放肆!”岳少松吼道,“你敢多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滚。”马旺财不敢动了,他知道岳少松这么做的目的是想保柳月瑶,他也想保柳月瑶。“好,我走。”他捡起了地上的钥匙。
丁灿茹拉着岳宸枫的手笑道:“我陪你。”“胡闹。”岳宸枫说道,“老实在家呆着,你要敢再胡闹,信不信我现在就休了你?”他叫白秀英,“弟妹,和你二嫂去老宅。”白秀英答应道:“好。”她看着岳子杉,两眼含泪,“我等你。”“对不起。如果我回不来,你还是……”没等岳子杉把话说完,白秀英说道:“生死两相随。”
人群外边,陆锦拿着刀横在了自己脖子上:“留下岳少松,这里边没有他的事,如果不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谁都能死,唯独岳少松不能死,陆锦咬着牙,拿刀的手直抖。
“想用死威胁我?我看你是打错了算盘。”卢县令留下两个衙役守着岳家大院,哈哈笑着走了,带着岳家所有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