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卢县令反扑,陆双安排了人四处巡逻。屋顶上有人,大门里有人,角门上有人,后门也有人。整整一个晚上,岳家大院的人都在忙碌着。只有一个人,没心没肺的,睡得又香又沉,他叫三喜。一边睡着,三喜的嘴唇还偶尔动两下,有时还会露出香甜的笑。
马大婶说道:“神仙在梦里教他学东西,学会了,神仙表扬他,他就笑。要是学不会,神仙就会打他,他就哭。”秋葵笑道:“三喜聪明,神仙一教就会。”马大婶说道:“我在这等消息,你先睡会儿吧,刚有了奶,别再惊没了。”“娘,没事,我心平气和的等。”
第二天一大早,二爷醒了,他骂郭子叔:“他们三兄弟生死未卜,你竟然在家里睡大觉?套车。”“郭子叔说道:“爹你别着急,他们回来了。”“回来了?”“嗯。”“带我去看看。”
岳家大门紧闭,二爷拿起石头把门砸得震天响,刚刚睡下的众人都跑了出来,手里操着家伙,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站在屋顶的陆双喊道:“快开门,是二爷。”一听是二爷,大家才把心放到肚子里,纷纷回了屋。
二爷挨个房间转了一遍,见岳少松岳宸枫岳子杉都睡着了,他也没说话,又回家去了。
听陆锦一说,柳月瑶就炸了:“我要他的狗命。”噌地一下她抽出短刀,拔腿就往外跑。岳少松在炕上喊道:“老三,拦住她。”
陆锦在后边骂道:“柳月瑶,你够了,把岳家人都折腾死了你才甘心吗?你柳月瑶杀伐果断痛快之极,你想过其他人吗?因为你的任性,这个家里的人伤痕累累,你就不觉得愧疚吗?他们四兄弟的宠爱,成了你任意妄为的资本,再这样胡闹下去,岳家迟早会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是,你对岳家有恩。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因为受了你的恩惠,他们都成了任你摆布的跳梁小丑。你是骄傲了,满足了,他们呢?都被你踩到了脚底下,一点尊严都没有。”
“我没有!”
“你有。你喜欢他们无时无刻不围着你转,你喜欢他们时时刻刻把你捧在手心里,你喜欢肆意挥霍他们对你的宠爱。”
“我要的是亲情。”
“你的亲情就是以牺牲别人为代价吗?这么自私的亲情,也只有你柳月瑶能要的出来。”
“陆锦!”岳少松拼了全身的力气吼道,“你太过份了!”
“少松,你不能再惯着她,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蛇蝎心肠的。今天她能闯了祸扔下烂摊子就跑,明天她就能亲手要了你的命。醒醒吧,早晚你会被她连累死。”
啪,桌子上的饭碗被岳少松推到了地上,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陆姑娘,月儿性子野,以后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乱子,岳家四兄弟早就做好了为她善后的准备。像这次背锅的事,会时有发生,挨打事小,很有可能就丢了性命。陆姑娘并非岳家人,别再莫名其妙地受了连累,还是请回吧,这个家你呆着不合适。”
“岳少松,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陆姑娘收拾收拾东西,我让大牛送你回齐鲁绣庄。”
“岳少松,你好狠的心。”陆锦哭着跑了出去。
“对不起,”柳月瑶站在地上,心被重锤一下一下地敲着,她想为之奋斗的亲情浓浓地包裹着她,温暖着她的四肢百骇。
“累了吧?歇着去吧。”岳少松轻柔地说道。
“我想去看看二哥和四哥。”
“去吧。”
柳月瑶从岳少松屋里出来,先去看了岳宸枫。岳宸枫看到她回来,一个劲儿地责怪她:“不是不让你回来吗?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都是老三,肯定是老三没跟你说明白。”突然看到她的伤,岳宸枫破口大骂,“岳青杨,你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月儿受伤?不对,你走路为什么一瘸一拐的?是不是腿也受伤了?赶紧的,去找你四哥。”
“二哥,”柳月瑶忍不住哭了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你不怪我吗?”
岳宸枫笑道:“傻了吧?二哥什么时候怪过你?”
“对不起。”
“行了,突然这么乖,二哥倒不适应了。”
丁灿茹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连累了大家,是不是心里不好受?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心里舒服点。”
“什么办法?”
“你把抽陀螺的那一招教会我,我就让他们不怪罪你。”
扑哧,柳月瑶笑了:“那一招你学不会。”
“为什么?你没看见我也能把陀螺抽到半空,只不过掉下来的时候它立不住罢了。”
柳月瑶说道:“你胳膊上没劲儿。你没注意吗?陀螺飞起来的时候,我的鞭子是直的,能当棍子使。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办不到。别做梦了,你就安心做我的手下败将吧,哈哈哈。”
丁灿茹急了:“岳宸枫,管管你妹妹。”
岳宸枫哄道:“别生气,她小,不懂事,咱让着她。”
“谁不懂事了?”柳月瑶横眉倒竖。
“完了,又来了。”岳宸枫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再也不敢说话,惹得柳月瑶丁灿茹哈哈大笑。
心情大好,柳月瑶又去看了岳子杉。白秀英又给她检查了一遍伤口,嘱咐她千万别沾了水。
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陆锦在西厢房哭。她也不敲门,直接闯了进去:“哟,还哭上了?”
“还不是让你给害的?”陆锦擦了擦眼泪,开始收拾床上的衣服。
柳月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脚搭在桌子上吹起了口哨。
“把脚拿下来。”
条件反射的,柳月瑶把脚放到了地上,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又把脚翘到了桌子上,“你这是要走吗?”她轻蔑地说道。
“把脚拿下来再说话。”
柳月瑶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大脚,鞋上满是泥土,还有干透了的血迹,确实不怎么迷人。“嘁,有什么了不起。”她放下脚坐好,挑衅地说道,“你准备去哪儿?齐鲁绣庄吗?你可别忘了,齐鲁绣庄是我的。”
“柳月瑶,你别太过份。”陆锦扔掉衣服吼道。
柳月瑶翘起二郎腿,一边吊儿郎当地晃着一边说道:“我就过份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陆锦泄了气,颓废地坐在床沿上,抽泣起来。
柳月瑶嬉皮笑脸地问:“为什么喜欢我大哥?”
“他有担当。”
“你没看出来吗?他那是对我。”
“他是对他的家人,而你恰好是他的家人而已。”
“伶牙俐齿,岳红梅还是他亲大姐呢。爱是相互的,不行春风别指望有秋雨。你也一样,靠伪装骗来的爱,坚持不了多久。”
“谁伪装了?”
“你。为了迎合二爷,装得跟淑女似的。”
“我从没想要迎合二爷,我只是想在他老人家面前表现的好一些,让他成全我和少松。我自小就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育,不用装,那些礼节我拈手就来。”
“三从四德?你在乎吗?没成亲就住在我们家,哪个三从四德是这么教人的?”
“你……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讨厌我。”
“错,一开始我并不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和我分享大哥,而你恰好做了让我讨厌的事。”
“你都多大了还争宠夺爱?”
“多大他也是我大哥。”
“他是你大哥,你亲大哥,就让你大哥守着你过吧,一辈子别找媳妇别成亲。”陆锦把一件件衣服摔到包袱里,背起来就走。
柳月瑶笑道:“我就说伪装的爱坚持不了多久。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把齐鲁绣庄的账算好了,让大牛再核实一遍。顺便把你的工钱给了吧,路上不能没有银子使。要走就走得干净利索点,岳家庄的事你就别牵挂了,我大哥那里,我会安排铁蛋小马哥轮流给他送饭的。顿顿大鱼大肉,保管他恢复得很快。”
“不行,白掌柜说了,这几天要吃流食,大鱼大肉的现在不能吃。你再换俩人,铁蛋和小马哥都是毛毛躁躁的性子,不会伺候人。找俩心细的,小莲荷花都行。”
“你觉得方便吗?废话少说,啊对,废话别说,现在我是一家之主,我爱派谁就派谁,你管不着。”柳月瑶用鼻子哼了一声,哼着小曲走了。
过了一会儿,陆锦推开岳少松的门,她双眼红肿,满脸委屈的看着岳少松,岳少松的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很痛。“对不起,”岳少松说道,“刚才是我口不择言,我给你道歉。”“不必了,这个家不适合我,我是来告别的。”“陆锦。”岳少松强撑着爬起来,“家不是战场,能不能用你的爱包容一下我的家人?”“你的家人,那我呢?”“你是我爱的人。”“算了,你还是找别人吧,我高攀不上。”陆锦转身就走,她抑制不住,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等等,”岳少松喊道,“我饿了。”“我让厨房给你做。”“我要喝小米粥,你熬的,好喝。”陆锦忍不住笑了:“哪来那么多毛病?等着,一会儿就好。”“好。”岳少松重新趴到炕上,抱着被子偷偷地笑了。
陈九陆双几个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临走时,他们嘱咐铁蛋好生保护月儿夫人。千斤重担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铁蛋拍着胸脯自豪地说道:“一切有我。”“有什么事要记得设法通知王爷。”“放心吧,我会的。”
突然消失了那么多人,岳家的人没有一个去问为什么,就像突然多出来那么多人没有人去一探究竟一样,大家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心里都知道是他们救了岳家三兄弟的命,感激之情,不必溢于言表。
腊月二十七,说好给黄家庄的年终奖励一直没发,大牛来问柳月瑶,被柳月瑶训了一顿:“你为什么不发?”大牛看她气又不顺,怕拿自己当了出气包,撂下一句话就走了:“账都算好了,你爱发不发。”“哎,你这个人。”柳月瑶按账本上的数装好银子,打发铁蛋去叫大牛。正好黄满一他们也该回去过年,就让他们做个伴儿,钱太多,柳月瑶也怕出事。
黄满一几个不想回去,说是怕卢县令报复,他们都走了,柳月瑶自己在家吃亏。柳月瑶笑道:“不用怕,他现在自顾不暇,没工夫来找咱们的事。”原来陈九陆双他们走的时候,把两个衙役送回了县衙,顺便又去问候了一下卢县令。这个时候卢县令正忙着偷偷找人用萝卜刻官印,哪还有功夫来找岳家的事?
小莲也回黄家庄,荷花要跟着,柳月瑶爽快地答应了。
大牛回来的时候又顺便采办了一些年货,柳月瑶笑到:“这么懂事?”大牛黑着脸说道:“省得又让人嫌弃做事不周到。”“嘿,你吃呛药了吗?”“也不知道是谁吃呛药了,总没个好脸子。”大牛阴着脸扭头就走,也不管满车的货物,柳月瑶只好叫铁蛋任平安帮着卸下来。
除夕之夜,因为岳少松岳宸枫岳子杉行动不便,一家人就没在一起吃年夜饭。不过压岁钱是不能少的,今年赚得盆满钵满的,自然非三喜莫属,其次就是柳月瑶了。
一大早,柳月瑶就满屋子里拜年讨压岁钱,岳少松和陆锦,岳宸枫和丁灿茹,岳子杉和白秀英,林大姐,任老汉,马大叔马大婶,还有小马哥。小马哥不给,说是没有这个道理,应该是师父给徒弟才对,哪有师父向徒弟要压岁钱的?柳月瑶说不过他,就向秋葵要。秋葵给她包了个大红包,她嫌少,硬是要了双份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揣着大把的钱,柳月瑶鬼鬼祟祟地跑到铁蛋屋里,把压岁钱一股脑地倒在桌子上。铁蛋问:“给我的?”“存好了,别乱花,留着娶媳妇用。”“你都知道了?”“知道什么?”“我喜欢小莲。”柳月瑶笑了:“你满院子打听打听,那么明显,除了三喜,谁看不出来?”“嘿嘿。”铁蛋红了脸,囧得直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