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忘了，我怎么就忘了！”

赵启磊在漆黑的夜里拼命向前，他想起了记忆篇章里被他遗落的重要章节。那时他们一群孩子吃不饱，赵启英带着他们去挖野菜。可是现在可以直达河对岸村子的桥还没有搭，精灵古怪的小朋友却总能发现去路。在赵启磊的摸索下，他们找到一条可以从上游绕过去的浅滩，在短暂的几年中成为了他们组织的秘密路线。

人都是懒惰的，有捷径的时候，谁还愿意绕远路呢？随着时间的流逝，赵启磊也渐渐的把这条自己发现的小路忘得一干二净。但愿哥哥不在那里，但愿！

赵启磊积压的情绪，在走上树林背后的小路时开始得到释放。起初，他只是凭着感觉，在黑暗中亦步亦趋的摸索，轻轻呼唤着哥哥的名字。寂静的夜里，唯一能回应他的只有微弱的流水声。随着恐惧和期望的情绪在他胸中反复的翻滚，他打开手电，放大音量，拼命地呼喊，一直到他的极限。

他多希望又不希望又能能在此地，此时，此刻回应他。

声嘶力竭筋疲力尽的赵启磊，将自己完全撂进浅滩中。他张开每一丝毛孔感受着潺潺的流水划过他的肌肤，快速又不留余地的侵占了他的衣服。他张大双眼瞪着天上的星星，似乎它们是唯一知道哥哥去向而又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人。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个东西随着水流来到自己身旁，被自己的身体阻挡了向下游前进的去路。他随手一摸，一个熟悉的触感电的他弹坐起来。

是一只鞋！是哥哥的鞋！

黑暗中赵启磊抓着这起这只鞋，奋力向上游奔去。

“不，不！”

章浦深没走多远就遇见了擦身而过的赵启磊。

“启磊，启磊你去哪！”他顾不上许多在背后呼叫着，听不见孩子回答更让他慌了神，他赶忙跟在后面跑了起来，只是他的年纪已不允许他及时追踪。

没两步他就气喘吁吁直不起身来，只能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干着急。

把气喘匀，章浦深掉头回往赵永康家的方向，先回去问问什么情况再说吧！

还没到赵永康家门口，章浦深就跟追出来的张桂春碰了头。

“嫂子，这孩子怎么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了？”

“不知道啊，我要追，永康拉了我一把我没追上。浦深，你看见这孩子往哪儿去了吗？”

“没有啊，我也没追上，才回来想问问你们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那你说这可咋办啊...”

张桂春已经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赵永康只得在旁边揽着妻子的肩膀，给她目前唯一嫩得到的依靠。

“这样啊，我跟钟晚在医院等着，如果孩子回来了，让启磊来医院说一声。如果孩子直接来医院了，我就让钟晚过来通知你们。这样咱们互相通个气。”

“好，浦深，那你先回，家里你放心吧。”除此之外，赵永康也别无他法。

“孩儿他爸，不会有事吧...”张桂春呜咽着问道。

“孩子们都大了，不会有事的。咱们回家等吧。”

不管是赵永康还是任何人，面对这个问题，也不可能有别的答案了。他无法左右即将到来的答案，因为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煎熬的夜过去了，除了一只鞋全家人一无所获。

事实的真相总是应该在白日来临时展露无遗，但也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立刻找到答案。

赵永康在拿到鞋之后，报了警。警察，厂保安队，能顶事儿的人力这几天全部倾巢出动，搜山，排查村子，问询职工，可除了那只鞋，基本上一无所获。

张桂春从未感受到人生会如此黑暗，或许是这无尽的夜中，她已哭干了她所有的泪水。

赵永康已不知工作为何物，除了安抚妻子，他脑中时刻闪回懊悔的念头。是自己没有多关心孩子一份，是自己没有多照顾家庭一份。可再多的念头，此时都敌不过一个准确的答案。

赵启英觉得做个冷血的人，她像往常一样，做饭吃饭打扫上班。

“姐，你为啥不难受啊？”

赵启磊熬红了自己的双眼，往日里坚实的肌肉也失去了力量，瘫坐在屋檐下，看着姐姐洗衣服。

“我难受启平就能回来了？我难受家里的日子就能过下去了？”赵启英头都没抬，大力的搓着衣服。

“可是...哥他...”

“赵启磊我问你，你哥是不在了嘛？”

“不是，可是...”

“没有可是，我一天没看到你哥的人，他就没事。”

“可警察都找不到他...”

“那又怎么样呢？找不到你哥就死了？”

“姐你怎么这么说...”

赵启英“腾”的站了起来，走到赵启磊面前，弯下腰掕起他的衣领，说道：“赵启磊，你清醒一点！我说的是事实，除了警察，现在没有人能告诉我们你哥是死是活。可是，你活着！你还要上大学，你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一天到晚哭丧着脸你想干什么？咒你哥吗？妈妈现在已经瘫在床上下不来了，爸爸也没办法去上班，这个家我得顶着！可你现在在家里，你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替我，替你哥照顾好爸妈，明白吗？”

赵启磊被姐姐一席话说的气都不敢喘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小伙子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是啊，快半个月了，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因为机械厂的技术难关一直无法突破，再加上赵永康的缺职，吴仁新最近两次来厂里都基本无法推进项目。

他不得不把时间花在陪着李天明一次次核对生产数据上。在他看来，这些基础又繁琐的工作实在不必一个副厂长亲力亲为，可他又着实对这种文字数据提不起兴趣。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在厂子里溜达，好巧不巧，碰到了缠着一身官司来上班的赵启英。

“赵启英同志你好，我是计经委的吴仁新。”

他实在没办法压抑自己的好奇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想法，他一挡身站在赵启英面前，友好又机械的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