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日子其实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
聊完案情,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问了问对面的男人还有什么想和家里说的,确定无余后,便按下嵌入墙内的呼叫键,与总台那里确定会见完毕,便静静的等候管教来提人。
管教有时候过来的时间比较长。
F市看守所一共五个监区,其中一个女监区,其余都是男监区。
每天有两位女民警负责女监区的提审、会见,而男性犯罪嫌疑人,是两位男民警负责律师会见,还有两位男民警负责公检法提审。
整个看守所一共一百七八十亩的面积,负责提人的管教每天来回穿插,会见提审的犯罪嫌疑人有时候又不在同一个监区,每个监区来回提人,然后再给送到提审会见室里。
最近的监区到会见提审室也得有十几分钟,何况还有距离远的监区呢?
每天民警们基本不停脚,有时候陆云会听见民警们你问我,我问你:
“我上午走了一万多步,你呢。”
“我昨天一共走了三万,昨天会见的律师特别多,也邪门了,都是四监区的,脚都快磨破了。”
“我晚上得好好歇歇,快赶上当年在警校训练了。”
......
管教们没来,闲着也是闲着,陆云便和男人闲聊。
对了,眼前的男人叫王进。
“最近休息时间改了没有?”,陆云笑着问道。
“还是那个点,改点得五一以后,现在还是六点起,起床后洗漱,收拾内务,七点吃饭。”
王进使劲的往前伸头,带着铐子的手还被摁在讯问椅上,现然挠挠脸都很费力。
“现在还是叠纸袋子?”,陆云随口问道。
看守所里是要干活的!
“改了,最近几个星期是穿珠子,就是穿那种手链,类似佛珠,不过很长,上午干到十一点,十一点半吃饭,午休一会,下午一点半接着干。”
男人无奈的说到,之前哪干过这种活儿。
“那还行,我记得有一年我去J县,正赶上那边收辣椒,里边人都在摘辣椒把,辣的手疼。”
“哎,我们也干,不过不是辣椒,有时候我们剥蒜,你不知道,我一天剥的量,我这一辈子也吃不完,手生疼。”
没办法,没得选。
“有任务量吗?”
“有,不过完不成也就那样了,也不会说非得干完,我们监室有几个老犯,五六十了,眼神不好,经常干不完,管教也就说下次多干点就行。”
“哦,你们监室关系怎么样,有没有那种特别横的?”
“这倒没有,我们监室没有那种打架伤人的,都是些经济犯,诈骗、受贿之类的”
“那还行,都是些文人。”
陆云随口说到,突然反应过来,感觉“文人”这个词不大合适,感觉切开话题。
“晚上吃完饭能看会电视?”
“恩,五点半吃饭,吃完饭学一会监规,能看会电视,然后是自由活动。我自己一般看点书。”
“看什么书?电视能看电视剧吗?”
“就看看新闻,哪能看电视剧,里边法律书多,也有别的,我随便看看,不过有些书很老了。”
陆云突然想到《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的那个图书馆。
“现在你们宿舍多少人?”
“前几天还行,人不多,最近几天来的人比较多,我们号里塞了二十多,大通铺有点挤,我和管教申请在地下睡,垫点纸壳盒子,铺上被子,然后盖另一床被子,比在铺上是舒服。”
“恩,那就行,看来管教对你还不错。”
“我们管教人挺好喝,经常找我们聊聊天,问问我的案子情况,我在这关了一年多了,在我们监室算是老人了。
前几天管教找我谈话,说我们的号长快去监狱服刑了,让我多分担点,他走了我就当号长。”
“那挺好,好好表现,别给管教添麻烦。”
由于看守所里的性质有点特殊,里边的人大多并非善类,所以但凡出一点事就不是小事,格外注意安全问题,尤其是人身安全。
“对了陆律师,我知道你们律师不能带纸条出去,我给我对象写了封信,明天我们号里有个出去的,我让他对带给我对象,你记得和我对象说说,让她收着。”
“好,那人叫什么,大约什么内容。”
“出去的小孩叫张扬,二十来岁,你让我对象只拿信就行,其他的我什么也没说,他说别的别信。”
“好。我知道了。”
待得时间长了,人多少有点感情。
尤其在这个和现代社会隔绝的地方,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网,人与人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情感也相对深点。
号里有人出去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为他解脱高兴,失落的是自己还关着呢。
出去之前,把自己的东西和号里的弟兄分一分,然后领取私人物品,跨出看守所大门后,将高墙里的回忆全部毁掉。,
所以,陆云发现看守所门前的空地里,扔掉的大棉衣棉裤格外多。
“对了陆律师,你让我对象这个月多存一点钱,之前我一个月三百就够了。
前些日子,我们号里来了小孩,刚十八出头,家里人也不管他,挺可怜的,也没人给他存钱,我给他买了点牙膏,肥皂,内衣内裤什么的,有点超支了。”
其实,看守所里不存钱也饿不死,只不过吃的不好罢了。
大家一样的大锅菜,馒头,有时候会加个鸡蛋、油条,这是通饭。
但是想要吃的好,就要自己掏钱了。
花生米、方便面、火腿肠、还有定期供应的水果,都可以买,入所时,把衣服、手机、钱包等所有的私人物品扣押,看守所发统一的衣服、马甲,还有肥皂、牙膏等日用物品,但是用完了,就需要自己花钱买了。
当然,看守所毕竟不是来享福的,所以有的看守所会限制每日消费的数额。
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什么时候能出去,我想吃肉了!”
“我真他X是受够了,天天水煮菜,天天水煮菜,犒死了!”
“大前天水煮白茶,前天水煮菠菜,昨天今天又是他X水煮芹菜!”
“那东西有法吃吗!”
......
陆云看了看旁边的墙面,又看了看对面的王进,两人都笑了。
菜虽然简单,但胜在没有污染,不少人进去没有多久,三高就降下来了,比什么药都管用。
也不是坏事。
聊了一会,管教进来了,把新提的人送进来,把讯问椅上人提走。
眼前的管教四十来岁,一身警服,手上的白色针织手套也已经变了色,一上午忙乎的可能连口水都没喝,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提人,然后送回监室。
平凡但是伟大。
和管教打了招呼,陆云便起身离去。
走之前,陆云特意看了看隔壁。
哦,原来是一个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