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层层岗哨，在持枪实弹的武警小哥严密注视下，陆云靠着刷脸走出了一重又一重铁栏门禁。

没错，F市看守所是靠刷脸的。

交上会见手续后，在会见大厅刷脸，颜值计入系统，然后靠着脸来解开门禁。

走出大院倒数第二道大铁门，只见一辆辆法院的依维柯囚车塞满了院子，不少县市区的法警们一手提着铁制的大脚链子、一手拿着铐子在等候送出来的犯罪嫌疑人。

看来是个大案子，要不也不会调集全市范围内法院系统的法警。

陆云和相熟的法警一个个打招呼，随口就问到：

“大案子啊！”

当然，人家也不会说，纪律在，得到的答复是：

“过几天看新闻！”

其实不用看，陆云心里知道。

打掉了个团伙。

在F市法律圈这不是新闻，不少朋友就是该起案件的辩护人。

涉案的人多，所以动用的警力也多，按照一个犯罪嫌疑人两个法警的配置，加之庭审中需要轮岗，得上百人。

陆云心里为主审案子陈庭长心疼，法警可以轮岗，可法官不行，最多中间休息十分钟，老陈也是五十多的人了！

虽然法庭审判席是三个配置，一个审判长，一个审判员，一个人民陪审员，可对案件负责的是老陈，他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判决书是由他来写，他的案子。

慢慢的离开看守所，走出最后一道大门，陆云看了看门口。

嚯，车不少。

法院的、检察院的、公安的、新老捷达桑塔纳，好认。

还有律师的，奔驰宝马汉兰达，长安宝骏马自达，律师是多金，但也不全是多金。

排了满满的一停车场。

之前F市公检法的车可以随便进入，执行公务嘛。

后来，F市看守所换了新领导，第一把火就是没有特殊情况，外来车辆一律不准进入，提审送犯人的车一律停在外边，进看守所只有证件不行，不穿制服不准进入。

办案子就得有个办案子的样子。

别说，还真的挺好，起码律师们高兴。

平等就一律平等。

走到车边，打开车门，给车里换换气，陆云上车给王进的媳妇孙菲发了个信息，告诉她已经会见完毕了。

不一会，电话响起。

“孙姐你好。”，陆云接起电话。

“陆律师你好，辛苦你了。”，声音响起，不过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空荡荡。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孙姐，你现在说话方便吗？”，陆云关上车门，把手机免提打开，打电话时间长了耳朵疼。

“方便，我出来了，在楼道里，你说就行。”孙菲在另一头说到。

“好，王大哥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他，在里边也没人欺负他，吃喝你都不用担心，吃的饱，他就是担心你和孩子，他说想你们了，他让我和你说，他不在你身边，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等他出来以后，他一定好好补偿你。”

“补偿什么，都是两口子，那你和他说没说他妈的事？他是什么意见？”，女人问到。

“和他说了，他说他妈就是那个脾气，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千万别生气，他替他妈给你道个歉，让你一定不要上火，老人年纪大了有点糊涂了，你别在意。”

会做媳妇两头瞒。

可律师这个活，凭啥也这样？

刚入行的时候，有些话陆云也是原封不动的带给里边的当事人，当然，违规的肯定是不行，特指一些家长里短的，受苦受难，不容易之类的。

后来，慢慢的，陆云发现，只要带到了，里边的人但凡有点良心的，自陆云走后，总得有几天睡不着觉，满嘴起泡，里边人带给外边家属的话，无非也是一些安慰之类的罢了，实质上不起任何作用。

两个人在外边，面对面还解决不了问题，何况是内外相隔呢？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有时候，一些话，陆云也会瞒下，随口诌着说。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外边的人，谁会去打扰一个身陷牢笼，自己都顾不了自己的人呢？

“我怎么能不在意！！”，女人声音猛地一增。

”陆律师你说，我们结婚得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为了我和他妈说过一句硬话。

他妈当年没看上我，觉得我长得矮，生的孩子肯定也高不了，而且我还是个专科，配不上他们家的大学生，对我没个好脸色，我忍了。

你说我们两个都是农村出来的，本来家里条件就不好，刚结婚没房子，我们租房子，我也没意见，好不容易有点钱要买房子了，寻思让家里人帮一帮，我爸妈都能给我拿八万出来，他们家就出了两三万，合适吗？他们家养的是儿子啊！！

这也没什么，但是他妈让王进在房产证只写王进的名字，这事就过分了吧！

好，我也不在乎，但是我生孩子的时候，过来帮帮我也行吧，对我不满意，可是孩子呢，孩子可是他亲孙子，也不管，到现在，王进出了事，孩子还得是我做饭、接送，她来都不来！

我也忍了，那她儿子出了事，律师是我找，钱我花，这还不满意！

背着我说，因为我，她儿子才进去的，说我嫌她儿子没本事，让她儿子去挣钱，逼着她儿子去犯罪！

我想问问，我招谁惹谁了，凭什么什么事都是我的错，别人家的男人都能挣钱，为什么她儿子下岗了就得我养着，出了事还得我来承担！！

房贷我还，孩子我照顾着，还得瞒着孩子，我该怎么样做才能让她满意？

说实话，陆律师，我现在对一切和“法”相关的字眼都特别敏感，同事们背地里议论我，我能怎么办？

这些又有谁知道？

我妈前几天生病住院，我都没办法回去，这些我和谁说！！！

......”

对面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哭着，喊着，仿佛要把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要爆发出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陆云默默的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这时候只能沉默。

过了一阵，女人啜泣声小了。

“陆律师，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你别在意，我不是对你。”，女人囊着鼻子说到。

“没事，我理解，摊上这样的事，所有的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能挺到现在，很不容易了！”

“恩，哪他还有什么别的事？”

“也没什么了，再就是他托一个室友给你......”

......

挂掉电话，陆云叹了口气。

谁的世界容易？

点火发动起汽车，回去再研究研究案子，争取让他早点出来，也算对得起人家了。

而电话的另一头，女人挂掉电话以后，擦擦眼泪，收一收笑容，拿起手机，看看里面的自己，强打着精神，强带着微笑的走出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