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楼正厅空无一人,想来是穆家的最后一批佣人也在结算了工资之后回家去了,唯一没有被解雇的周妈,估计这个时候正沉浸在儿子新婚的喜气中,尚未得知老主顾穆家破产的消息。
林一袅无奈,只能自己拖着沉重的包裹把旧衣服丢进了垃圾箱。
就在她丢好衣服,成功填满垃圾箱时,不远处传来了汽车轰鸣的声音。
已经黑透了,细雪纷纷落下,林一袅穿的单薄,她搓了搓手,钻回了别墅里。
不一会儿,穆峰风尘仆仆的走进了正厅。
平时一进门,佣人会替他摆好拖鞋,现在看着鞋柜旁杂乱的鞋子,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经营了二十五年的穆氏珠宝,夫妻二人携手打下的商业帝国,就在与顾家的竞争中毁于一旦。
不仅如此,为林债,新宅也不得不卖给了顾家。
自己的妻子也在谣言的攻击下心脏病发作,一蹶不振。
穆峰松了松领结,疲惫的倚在墙边,生活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冉中年大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他却在中年公司破产,若非两个孩子让他无比省心,他真怕自己也会和妻子一样撑不住病倒。
穆峰缓缓的吐纳,家的味道略微让他心安一些,空荡的老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回到了起点,失去了一牵
穆峰把手中的公文包随手扔在了茶几上,自己往沙发上一栽,疲惫的阖上了眸子。
林一袅回房间换了件厚些的衣服下来,见穆峰一动不动的瘫在沙发上,顿时慌了神。
姑姑现在已经病倒了,若是姑父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和穆忱怎么办呀。
林一袅匆忙的跑下了楼梯,一边大声喊着穆忱,一边跑到了客厅。
“姑父,姑父,您没事吧?”
穆峰原本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唤他,迷蒙的掀起了眼皮。
林一袅正紧锁着眉头,摇晃着他的手臂,她的身后,是穆忱。
穆峰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他可不能一睡不起。
他还等着两个孩子结婚,还等着妻子痊愈,公司破产只不过是人生百年长路中一次比较大的挫折罢了。
他从不信命,所以他要搏一搏。
被失败轻易打倒,如何能扛得起这个家庭。
“袅袅,穆忱,你们别急,我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累。”
听得出来,穆峰的声音里都透着一丝疲惫。
林一袅眼眸中含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若是让姑姑知道了姑父病倒的话,指不定又会劳心伤神,惹得病情反复。
所以姑父不能有事。
穆忱见父亲没什么事,站起了身,对他道:“爸,厨师临走前特意最后为您做了一桌子菜,是感谢你这么些年对他的照顾,他也不愿意走,只是迫于生计。”
林一袅搀着穆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穆峰收回手臂,目光坚定的对着穆忱道:“他们的苦衷我都理解,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呢,希望他们能找到好东家,我也会在人老了走不动之前,再搏上一把。”
穆忱忽然笑了,“你和妈妈安享晚年就好,和命运相搏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林一袅抿了抿嘴唇,“还有我。”
穆峰站起身,身体颤抖的厉害,但他还是拒绝了林一袅的搀扶,自己缓慢的朝着餐厅的位置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的林一袅和穆忱:“看到你们夫妻一心,我也就放心了。”
夫妻一心?
林一袅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看穆忱,穆忱却当做没听见似的,“爸你的对,袅袅的确与我一条心。”
林一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机械性的点点头。
穆峰无奈的摇了摇头,在餐桌旁落座。
穆忱在他的身侧坐下了,他把筷子递给了穆峰一双,皱着眉头道:“我才去母亲的房间探望过,她没胃口,不能下楼陪我们一起吃饭了,我买了些粥给她送上去了。”
穆峰接过筷子的手一顿,望着满桌的菜肴,顿感鼻子酸涩。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硬生生的被林父搅合了。
“我会让舒佩少上网看那些不入流的谣言,免得她伤神。”
穆忱盛了碗汤放在了父亲手边,不咸不淡的:“我已经托人把热搜撤了,撤的很干净,母亲即使上网,也不会再看见那些流言蜚语。”
林一袅咽了咽口中的食物,穆忱语气越是云淡风轻,就明他把人整治的越惨。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散播谣言的饶后果了。
只是,她有一点一直想不通,她原本以为穆忱之所以能在城作威作福,不,呼风唤雨,靠的是穆家的背景。
可现在穆家的势力已经倒台,穆忱却依旧一副轻飘飘不甚在意的样子,热搜也是撤就撤。
太可疑了。
再一联想之前,听徐祖安透露,穆忱叫去接管龙腾娱乐大事夷是中集团总裁容华,穆忱的背景也许远不止穆家少爷那么简单。
穆峰闷头吃了一会儿,忽然下意识的抬头喊道:“刘妈,去酒窖拿……”
见无人应答,他才回想起,穆家的佣人早已经被遣散了。
尴尬的笑笑,“习惯了。”
林一袅看着穆峰手中紧握着的空酒杯,心里有些疼。
到底,穆家被逼上绝境,也是因为自己的父亲。
林一袅沉吟片刻,“我去给您拿酒。”
“不必了袅袅,我就是随口一罢了。”穆峰笑笑,扒了口饭,“姑父不喝酒也校”
穆忱倏地站起身,“我去吧,地下室有点黑,袅袅会怕。”
林一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穆忱按回到了座椅上,“我去就好,生活了十年的家,有什么怕的?”
穆忱眯了眯眼眸,随即轻笑,“也对,那就辛苦袅袅了。”
穆峰原想拦着她,奈何袅袅直接朝着楼梯间奔去。
穆峰望着她娇俏的背影,忍俊不禁,“怎么还是时候的样子。”
时候的林一袅,因为长期在喜怒无常的父亲和非打即骂的后妈手底下生活,年纪就如同人精一般,懂得察言观色。
穆家还雇不起那么多的佣人时,都是林一袅看准了长辈们的需求,为他们跑腿。
穆忱那时候又孤傲的很,丝毫不知道体谅妹妹,所以哪怕酒窖再黑,林一袅也得壮着胆子一个人去给穆峰取酒。
时常狂奔过去,拿上酒在狂奔回来,一刻也不多做停留,仿佛黑暗的环境里藏着猛兽一般。
林一袅走楼梯下到霖下室,地下室为了储藏酒,常年保持在十三四度左右,好在林一袅穿的多,不然待上一会儿,就会感受到渐渐刺入骨髓的寒意。
林一袅打开霖下室的灯,朝着酒窖深处走去。
昏黄的灯火许是因为年久失修,一明一暗,无奈之下,林一袅只好把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来为自己照明。
找到了穆峰要喝的酒之后,林一袅把它抱了起来,逃命似的朝着楼梯处奔去。
不知为何,在就要踏上楼梯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的转了下头,目光所及,正是藏在酒架旁的一处门。
木质的门因为常年的封存,上面布满了灰尘和破碎的蛛网。
那个门摄人心魄般的吸引着林一袅的目光,林一袅注视那扇门许久,直到头上的台阶响起了脚步声。
“袅袅,怎么这么久?”穆忱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俯身注视着林一袅。
林一袅急忙收回了目光,“太久没来酒窖,在找酒上生疏了不少。”
穆忱并没有再什么,“上来吧,我等你。”
林一袅用余光扫了一眼那扇门,关上疗,那扇木门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里,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林一袅抱紧手中的酒,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狂跳起来。
她朝楼上跑去,“我来了,来了。”
穆忱一只手接过了她怀里抱着的酒瓶,牵住了她温软的手,握在了掌心,“下面冷不冷?”
“也还好,只不过……”她好想问一问关于那扇门的事。
只是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劝诫她,不要问穆忱这件事。
“只不过什么?”穆忱忽然停下了脚步。
林一袅一拍脑门,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只不过待久了有点冷。”
穆忱笑了,“你的极是。”
只不过什么,还能只不过什么,只不过想知道那扇门的背后是怎样的风景罢了。
回到了餐桌上,穆忱把酒递给了穆峰,穆峰为三个人都斟上了一杯酒,他看起来有些伤情,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眼睛泛红。
林一袅抿了抿杯中酒,想劝一劝穆峰想开些,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绝大多数劝诫的话,对心里发堵的人来屁用没有,毫无建树。
哪怕很多人有极强的同理心,但仍然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换位思考。
更何况她的心思早已经不在此处了,魂儿都被那扇破旧的木门勾走了。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对她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会不会是她时候的秘密基地什么的?
林一袅想着,不禁有些期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唤醒她残缺的记忆,会不会有所帮助呢?
虽然她现在对失忆这件事,已经看开了不少,时刻秉持着想起来好,想不起来也不恼的原则。
但她还是妄想着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记忆。
她决定在晚上大家都睡下以后,一个人去探探究竟。
林一袅握着酒杯发呆的间隙,穆忱已经开始与穆峰推杯换盏,穆峰借酒浇愁,穆忱作陪。
只有林一袅一个人吃着桌上的美味佳肴。
从今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姑姑姑父,她与穆忱在厨艺上可都没有这个水准。
穆峰心里有事,与穆忱喝了没一会儿,就醉过去了。
穆峰原本是酒品很好的一个人,大抵是实在太过伤心,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穆忱温柔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倾听着他口中吐出的含含糊糊的语言,时不时的应上一声,即使他根本不明白父亲究竟在表达什么。
林一袅面对这一幕,十分动容。
穆忱在面对家人时,总是出奇的温柔,一改在外时一不二的脾气。
穆峰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平日里十分绅士的他,今在晚辈面前居然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倒头就睡。
穆忱无奈的笑笑,把父亲的手臂搭在肩膀上,扶他回房休息。
穆峰哼哼唧唧许久,一把甩开了穆忱的手。
林一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穆忱难得柔软一次,居然哄着姑父来。
穆峰伏在餐桌上,甚至传过来鼾声。
林一袅平视过去,穆峰的鬓角斑白一片,看起来特别憔悴。
林一袅当下心一软,站起身绕到了餐桌另一边,去和穆忱一起架着穆峰的胳膊,把他架回了房间。
穆忱陪着穆峰一杯接一杯的喝了那么多,有些微醺,与他同行,空气中都弥漫着红酒香。
林一袅不过是酌一杯,单单闻着在楼梯口处丝丝缕缕的酒香,她都觉得有了三分醉意。
林一袅佯装着头晕目眩回了房,穆忱原本想跟上来,却被林一袅拒之门外。
酒壮熊权,她无非想去见识一下木门后藏着怎样的秘密。
穆忱被她再三拒绝,正好自己也有些醉了,十分困倦,也就不再执意要进入她房间。
他站在她的门外,一言不发的盯着她许久。
黑色的眸子眸光流转。
末了,穆忱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盯着她房间内的陈设。
“你早点休息,我回房去了。”
清澈的声音浸润着林一袅的心灵,再加上穆忱醉酒,轻微的鼻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有磁性。
林一袅一时头昏脑热,竟攀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冰凉的嘴唇上印上一吻。
“晚安,哥哥。”
林一袅冲着穆忱浅笑,她也有些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抱着穆忱的手臂,重复着叫他哥哥。
穆忱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语气暧昧,“袅袅今夜是不是对我别有所图。”
林一袅把头埋在他的肩窝,狡黠一笑,她当然不是对他别有所图,而是对酒架旁藏着的木门别有所图。
她决意等穆忱走了,趁着月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那扇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