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砰！”的一声，男人的额上出现了一个血洞，刀锋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男人的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血液混合着脑浆从男人额上的血洞中喷溅而出，猩红的鲜血缓缓地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缓缓流淌的血液将他脸上的面具割裂，显得分外狰狞。

程浩霆回头望去，看见墨狐从石洞外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墨狐的脚步早已没有了以前的稳健，而是变得跌跌撞撞。

她满身血污，右手拿着一把枪，左手握着那把血迹斑斑的小刀。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迹染成了血红色，不断地殷红的血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只有那双冷黑的眼眸依旧沁凉如水。

程浩霆迎了上去，把墨狐扶进石洞：“你还好吧？”

墨狐轻轻地摇着头，声音沙哑：“死不了。”

程浩霆望着浑身是血的墨狐，眸中满是心痛：“你没事吧？”

墨狐拖着因为伤口处的剧痛而渐渐麻痹的身体勉强在山洞里坐下：“中了两枪，上面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韩冰也中了一枪，他已经走了。应该还有一批杀手正在赶来，我们现在呆在这里，弄出那么大动静，警察一定会来，警察来了我们再走。”

两枪。

这是墨狐在与那些杀手正面交锋时中的弹，在韩冰成功脱险之后，墨狐的位置完全暴露了，不再有东西做她的掩护，她完全暴露在对手的枪口之下，但是她只留给剩下的那四个杀手射出这两枚子弹的机会。

她几乎是没有停歇地射出了一连串的子弹将对手击毙，但是即便她行动敏捷，开枪的速度也快到了极致，在她开枪的同时，还是有两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右臂和肩胛。

程浩霆来到墨狐的身边，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和她那双沁凉如水的眼眸中那种不变的平静和冷然突然让他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怎么办？那么重的伤，不去医院的话你会死的。”

墨狐将目光投向他，似是轻笑了一下：“死不了。去医院反而麻烦，这里偏僻，指不定在路上就挂掉了。”

程浩霆望着墨狐：“那你准备怎么办？”

墨狐没有回答程浩霆的话，她只是从拿出了打火机开始对那把闪着寒芒的霜刃进行消毒。

墨狐拉开肩上的衣服，程浩霆可以看到她那纤细的藕臂上有着一个还在不断渗出血水的枪眼，在雪嫩的肌肤上显得分外狰狞可怖。

闪着冷幽寒芒的霜刃径直刺入如凝脂般雪白的肌肤，只见墨狐平静地转动手腕，一转，一剜，一挑，伴随着大量鲜血飙射而出，一枚沾满血迹的子弹滚落在了地上。

墨狐浑身都是汗水和血水，她那双沁凉如水的眼眸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浩霆，帮我一下。”

接过墨狐手中那把沾满血迹的刀锋，程浩霆有些不知所措。

墨狐虽然满头大汗，但是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还有一颗子弹在肩胛的地方，把刀刺进去，然后挖出来。”

程浩霆望着墨狐肩胛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有些犹豫：“这样处理伤口会感染，你会死的。”

墨狐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刀已经消过毒了，应该不会感染。你把子弹挖出来我就不会死，你不挖我反而会死。”

程浩霆抿了抿嘴唇：“那你忍着点。”

刀锋刺入墨狐的肩胛，伴随着飙射而出的鲜血，程浩霆花了很长时间才颤抖着把陷入皮肉的子弹挖了出来。

墨狐接过沉重的刀锋，然后开始用另一种让程浩霆大吃一惊的方式处理伤口。

她用烧红了的铁块直接贴在还在流血的伤口上，直接烧死伤口处腐烂的肌肉，封住伤口。

看着墨狐做这一切，程浩霆着实被吓了一跳。

正常人动手术都会因为害怕痛而打麻药，但是墨狐在这荒郊野外却自己进行这如此可怕的手术。

他望着痛得冷汗直流却硬是一声不吭的墨狐，心中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是为他受伤的，如果没有她他肯定早就命丧黄泉了，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替她承担一些痛苦，但是看着她对自己如此残忍，他却没有办法帮助到她。

每次在他遭到危险时，她总是挺身而出，屡屡相救，以命相搏。

他多么希望她不要再对自己这么残忍，他多么希望她不要再为了他受伤，他多么希望她不要再为了他而杀人，他多么希望她不要再这么坚强。

但是对于她，他不光无以为报，还要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墨狐软软地瘫倒了下去，已近虚脱，这时，外面尖锐的警笛声响起。

程浩霆轻轻地推了推墨狐：“走吧，我带你回家。”

程浩霆把墨狐背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沿着小径下山。

天灰蒙蒙的，突然，程浩霆突然感到指尖一凉，他抬起手，一块晶莹的雪花正在他的指尖消融。

肩上的墨狐看见了他指尖的雪水，喃喃地说：“下雪了……”

程浩霆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墨狐的身上，墨狐轻轻地嘤咛一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程浩霆回头望向墨狐：“你喜欢下雪吗？”

墨狐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好听：“喜欢啊……但是我以前在南方，江南很少下雪……”

程浩霆的唇角不觉间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那你见过大雪吗？那种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的大雪？”

墨狐沁凉如水的眼眸中不经意间闪过一抹温柔，她喃喃自语着，仿佛在回忆自己的从前：“见过……那是长白山的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大雪封山……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在梦中也常常会想起……青海的雪和长白的雪是不一样的，长白的雪更白，更冷，也更软……”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程浩霆望着眼前渐渐被大雪覆盖的小径，忽然笑了。

他还记得长白的那场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那的确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忆起来，仿若隔世经年。

只是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忘记。

他还记得十年前大雪封山的长白，他还记得大雪中那个年轻的女孩。

那天墨雨菲一个人站在漫天的风雪中，静静地凝望着远处银装素裹的雪峰。

程浩霆走到墨雨菲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风很大，回去吧。”

墨雨菲仍是望着远处绵延的群山，那双黑色的眼眸中盛满了程浩霆从未见过的空灵与悠远：“浩霆哥，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像我的父亲那样，离开我？”

程浩霆没有回答，他好像知道答案，却又好像不知道，他只是抬眼望向无尽的苍穹：“这里很美，你会永远留在长白吗？”

墨雨菲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许会离开这里，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陪你回来。”

程浩霆不知道墨雨菲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忧郁，他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那你离开这里的话，你会去哪里？”

墨雨菲轻叹了一声，似是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去南方，去江南……”

程浩霆抿了抿唇：“那你还会回来吗？”

墨雨菲没有回答程浩霆的话，她只是走上前，伸手接住一片缓缓落下的雪花，看着它在自己的指尖消融。

程浩霆追了上去，看着墨雨菲寂寥的背影，心头突然有一种感情在涌动：“雨菲，那你觉得我……”

望着雪花化作雪水从指尖落下，墨雨菲轻轻地回过头，第一次将深邃的目光投向程浩霆：“浩霆，人世沉浮相逢三千，不如与你萍水初见。”

说完，墨雨菲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和忧伤，她轻轻拍了拍程浩霆的肩，回到了屋子里，漫天迷蒙的大雪中程浩霆一个人。

“人世沉浮相逢三千，不如与你萍水初见。”

在程浩霆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他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直到他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才知道了墨雨菲话中的意思，只是当他明白了这句话中的意思时，墨雨菲早已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