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爬梳云朵,天空这个欢乐场,或忍不住投落下几个细碎的眼神,照着湖面中的倒影孤芳自赏,险些跌入湖中去。俄而朗晴的和悦里,青鸾白鹤留下剪影,也不知是在天上飞还是在水里游,啼鸣的声音啭婉清脆,入耳却十分明晰。
“七十岁么,却还是太迟!我雨青禾纵是这般青春不要,也要追上你的脚步,二十成金丹,三十共睥睨!”雨青禾不知哪来的坚决果断,默默在心下许立志愿。
“随我来!”
但见婴宁看了三人姿态,轻呼一声,轻身离岸悠悠越入湖心,顷刻消失在视野里——波澜不惊。吴浅竹紧随其后,顿了顿也一跃而入。一时湖畔,只剩下刘子妍和雨青禾还站在岸畔而未进入湖心。
刘子妍心思细腻,行事沉稳周密,尽管不知她为何对雨青禾会生了芥蒂,临了仍还不忘递过去一段关心:“小师妹,你一个人可以么?”
雨青禾不知刘子妍为何突然对自己冷淡起来,她想不明白,昨日间还挺合得来的两个人,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却不论如何,面对来自师姐的关心,她还是很感激:“子妍师姐,我可以的……”
雨青禾摩拳擦掌,伸手撑脚一番忙活,止试了试水温,却不见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见得她缩手缩脚的模样,刘子妍已经看出来了她应该不会水,而且身无功法也不会闭气,遂安稳她道:“没事,我带你,你跟紧我!”
雨青禾诺诺地点头,心里存储起感激——其实她不仅是不会水,她还很畏水,小时候掉进水里,差点再没起来,更要紧的是,虽则有些飞檐走壁的技巧,却没了依凭也无计可施,单凭举体轻身飞跃到湖心的功夫,她也只能望湖生叹——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弱了。
正在恍惚之间,雨青禾但觉感觉触动,一时飘忽失去控制。刘子妍抓着雨青禾的纤手,一面抟并手指催动道气,一面蜻蜓点水也似,漫漫靠近湖心,待到达湖心后,又向下一潜,一齐消失在湖面上。
湖面光洁高清,堪比孤天垂影,显映如镜。进入湖中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四围一时黯淡下来,雨青禾只觉头脑云黑,一入湖中瞬间就感觉喘不过气来。刘子妍见了,只道是她积重难返,要解开她畏水的心结,却只能靠她自己,不觉继续用真气护佑在其四周,动作轻柔平缓,十分细腻——可她能帮她的毕竟有限。
随着下潜位置不断深入,四围陷入完全的昏黑。雨青禾只觉周身被挤压得厉害,仿佛堕入了无边的虚空中,不断有卑弱和恐惧袭扰,惊得她冷汗直冒,仿佛置身迷蒙不断在幻境中逃离,空中的气息似乎也变得格外压抑,甚至还令她发出了几道痛苦的呻吟声。刘子妍看着心疼,只能继续输送真气,却再看雨青禾时,发现她已经陷入昏迷。
带着她潜行,确是有些麻烦,不能动用功法,不能即体抽离快速穿行,速度慢不消说,随着下潜的距离增长,若迟迟不能越过水障,真气的维持却将会成为困难。刘子妍仔细留意着周遭的变化,不觉下沉了几里,却仍不见湖底出露出来。
又过去约一盏茶的功夫,才触碰到勉力可称茂密的水草,却不知这些长条怪草竟然胆敢在修行者面前猖狂,将她二人的手臂挽住。刘子妍一生气,剪并手指,用意念催动莫愁剑,将之斩成无数段落,一时草中汁液都喷洒出来,如血液一般染污化开,简直惨不忍睹。
也不知哪来一只大鱼,浑身无有血肉,骨头却露将出来,曳尾拨鳍,砉然竟是个活物,如鬼魅一般向二人靠来,蓦地将刘子妍雨青禾吞入腹中。刘子妍在鱼骨中看将出去,这家伙竟然真的是一尊空的骨架。谁知那草叶的汁液散布开来后,落在大鱼身上,竟然化为血肉,甚是奇异。
诶,正愁没个载具,却偏偏送来个极好的舱室,这待遇真是豪华客栈也不与他换的。正在得意叹息之间,刘子妍知觉不对,那血肉凝成血肉后,却散发出一股熏恶刺鼻的气味——居然有毒,而腺液滴落在衣袖间,化开衣料最外层的结契精华——不仅极具腐蚀性,竟能化开宗门避毒防腐的结契精华!
丰富的修行经验和不俗的人生阅历,让刘子妍敏锐地感知到,若不想办法破解这毒性,恐怕二人要葬身鱼腹,那么这载具再合适也是不可久居的。原本还打算省点真气,图它个安稳,怎料天底下究竟没有不起本的好事——正是——好看的玫瑰带着刺,免费的午餐都有毒!
刘子妍提着道气护佑着两人的外延,借着鱼舱又行了数里。却不知何故,她只觉脚底吸力极大,鱼舱连带二人都被往下拉拽过去。刘子妍心下思忖,迅速将感知打开,看来,真正的危险来临了。
刘子妍运气将雨青禾护佑周全,在鱼舱内只觉加速度越来越大,那骨架鱼突然挣扎扳跳起来,整个鱼腹开始剧烈晃动起来,虽则勉力撑持,也难免落下几许染污。刘子妍自恃修为精湛底蕴深厚可以无视,雨青禾却不能抵挡。
刘子妍轻叹了一口气,无奈何,唤出莫愁剑,注入一股强力的道气,霎时光耀出来,将鱼舱爆成两截。只见剑气覆盖的血肉化为粉末,而剑痕所到之处,却齐崭崭豁然中开,平整完好得恍如原生。
刘子妍携着雨青禾缓缓从切口降落,直待她们在鱼舱外悬开好一段距离后,那骨架鱼才感知到疼痛,霎时疯狂地剧烈地嘶叫怒吼起来,挣扎扳跳得颇为壮阔,却随着血肉的褪却爆裂开来,一时血污浑浊更甚。但见浊气从中化出,飘出一段鬼魅,却在骨架不远处彻底消散无形。
“果然是作妖,这却好,连个魂魄都折葬在这里,教你贪心!”刘子妍看着,不惊不惧。
正这时,刘子妍携着雨青禾继续掉落,却发现脚底绵软,浑似踩在棉花里一般,逐渐陷落下去。一时感触全失,却奈何真气将将耗尽,道气余额不足,被那东西整个牵引进去。
当雨青禾发现自己独自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她眼景中映现的是一片陌生的场域,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时洪水滔天,就将山林草木、房屋土地统统掀翻撞倒,正朝自己卷席而来。她的身侧,只栓着有一条破旧的小渔船荡来荡去正摇摆得厉害,而一段由竹排捆扎而成的浮空栈道曲曲折折通向远处的山路。
轻舟万里不借力,陆行百步气吁吁,她果断选择要乘船逃离。待她刚登上渔船,却发现船体因撞击和身体加持竟然重量不支,正迅速解体破碎开来,一时间大量的洪水倾斜如注涌入船体中,正由缓及快地加速灌满船箱。
雨青禾只得弃船上了栈道,才踏出左脚,那船体一时崩溃,转瞬流散沉底,将她一并勾带着陷入了水中。离最近的栈道还有五尺,雨青禾奋力滑移着身体,想要靠近那救命的木板,却发现与栈道的距离越来越远——但见那栈道也在不断坍缩朽坏着,一节一节地陆续沉入水底。
雨青禾费了好些力气才挣脱船体的勾带,而栈道的希望却越来越远,更要命都是,她的体力散失得很快,滑移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看着就要沉底,怎么办,要怎么办,难道就此陷落了吗,却不容雨青禾多想,她就被身后的硕大的一截树枝狠狠地冲撞了一个翻身,当时就啐出一大口鲜血,口齿间满是血腥的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因其冲撞,一任将她逐渐推向了不断坏朽的栈道上。拖着沉重的身体,雨青禾上得岸栈后,也不管负重和剧痛,努力地向前奔跑着。
雨青禾奔跑着,她越是用力,献血就越是从胸口和手足间流将出来,但她别无选择。跑的越远越久,雨青禾就越是发现前方的道路越发狭窄,上山的路更是愈发陡峭难行,而身后的朽坏就在离脚不远的地方,不仅是滔天巨浪滚滚而来,身后的木板更是不断地追咬着她。
洪水滔滔,还在不断涨腻逼近,前方的栈道却不知为何,腐朽缺漏了一半,若悬若落地掉将在原处,而底下自是万丈悬崖无疑。目测其跨越的距离,饶是平时雨青禾也越不了这么远,这还受了重伤,她能行么?
但她没的选择,此刻,她一个人被困于此,她能怎么办呢,她可不会举体轻身的功夫,更没有御剑飞行的本领。雨青禾退却了几步,终于鼓足最后的气力,向最远的完好木板飞越过去,果然——
果然——她还是办不到,木板从她眼前快速上扬,她确知自己正急速地开始下落——但她不奢求——她岂不知,怎么会有奇迹这种事发生呢,不可能的事变得可能,那是世界的信誉的丧失,世界之为真切,正是时光不可倒流,后果不可消除,而奇迹也不会出现——她的悲剧已经命定地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