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青禾豪言壮语,曾几令人心潮澎湃,此番轮空消逝,读来令人诧异,如今放出的狠话犹在耳畔,人迹却再找不着?所谓的易学数算功夫呢?所谓的小小八卦阵呢?
尚且期待些意外,却连波澜都没生起,这,这实在是……哎!
——水妖似被戏耍了一番,心中却是更加恼火。应着叹息声而落的,是千番波浪涌起远去,万道水柱炸裂腾空。
——明明有仙灵气韵护佑,明明有坐骑相随,明明应该懂些八卦阵的——赢得太干脆,实在是比纯粹的无聊还要无聊。水妖借着慨叹,因怀想起往日的旧事来,心中不免又是一声长长的慨叹:“禹神,真怀念那些酣战的日子啊,可惜,失却后便再不可得了!”
“哦?原来水妖也这么期待失败的么?”一个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
“谁?是谁?”水妖恨恨地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丝生息和影子。
“哈哈哈,大禹天神赐予你的伤疤这么快就忘了,那就让我来为你留下新的永恒的记忆吧!”话音中杀气腾腾,却依旧能从话音中感受到声音轻柔婉约的美丽,细细辨别,正是雨青禾的俏丽言语。
水妖只觉那话音似漫天盖地而来,充斥了整个空间,这才有所恍悟——“莫非……”
待水妖向心神一窥,那演习杀阵的意念之中,正传来一段声响。
原本,要破解阵法,需要从阵法间破除,水妖不知这雨青禾如何出离得阵中,如今为何与阵法化为一体,它实在想不明白。却堪雨青禾化作阵法,已经牢牢控制住演阵心所!
“不错,你的八卦杀阵,已尽归于我手,此番经我调教,如今已服服帖帖。”雨青禾放浪形骸,故作一番嘲解。
“你是如何办到的?欲破我八卦阵,须得找到阵眼,熟悉生伤杀藏死等诸门蝶变复变,因循变化乃能顺应走出生门。而八卦阵这般精微,其算计体量更非思力所能及,纵是当年大禹也不得不为杀阵重伤,你未曾破阵,如何离阵得活?”水妖十分不解,这雨青禾究竟如何操作如何一步步离得阵法,甚是引人好奇。
不意雨青禾放出声量,继续嘲解道:“你再仔细瞧瞧,这果真是你的八卦阵?!”、
水妖仔细一瞧,却登时惊掉了下巴,大口夸张着,因无面目,活像一枚玉质铜铃。
水妖细细一瞧,那阵法演变十分精妙,演绎得精妙绝伦,变幻地不可思议,早不似水柱银铁等有形之物,流光溢彩之际但见生机盎然,死灵气息一起却是万籁俱寂有死无生,真真是高出了何止一个大境界。
——这八卦阵落入雨青禾的手里,居然成了极度高明的东西,思想及此,水妖一时凶相毕露,一时却惭愧难当——“诶呔,暴殄天物啊!”
这八卦杀阵,原本是有灵之物,非贤能不能驱使,非境界超绝不能令其屈服,水妖见其演绎,便知这八卦阵灵非但已屈服于人,更是心甘情愿任她驱使,直可谓死心塌地的心服口服了!既则良主,临阵必是倒戈一击,况且雨青禾化入心所,此刻,自己的性命便早在她拿捏之中了——八卦阵以心意为锁钥,杀阵既没,后果不堪设想。
水妖自知死局难逃,却突然飚起勇毅道:“阁下易道精绝,堪入化境,败于你手,水元素实无怨言,但倘若不知败在何处,不免空流遗恨死不瞑目,还请先生为我解答。”
为学有礼,临死不惧,雨青禾见之也是一惊,不曾想妖异也有向上进取之心:“原来你叫水元素,怪不得能遣用诸般水货!看你无知,且让你知道知道我蒙山的智慧!”
雨青禾不知为何,一旦骄傲荣光起来,却是先想的是要为师门挣点名声,也是颇为有趣。
但见雨青禾开口诺诺道:“阵法器用,在人不在器,杀阵的真正威力,想来你已经看到了!常人破阵,往往于阵中求得,只会倚靠阵法变通在夹缝中求生存,虽然不乏破阵的几率,但这并不是方家的手笔,尤其是在方家手里,根本不会预留这样的机会。所谓八卦阵,乃衍自阴阳大端复又辅之形具方位名相等诸般变化,如是乃增益无穷变幻。然其机要,仍在阴阳二端,此阵法之理也。破阵之法则稍有不同,若人众以为持此关钥便想破阵,那是痴心妄想。阴阳二端不可破斥,只能善加导引,问题还在八卦阵上,岂不闻八卦阵者以冲锋陷阵而为名,以锁仙困神而称能,然则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在方家手段中,自有脱险之秘钥。”
水妖似仍旧不解,还想问个明白,但看雨青禾之音声态度,也知其有所保留。水妖怎会不清楚,雨青禾自是要留些手段的,若是秘方被夺,陷入危局的就不是水妖而是雨青禾了,要进一步求解,真真是殊为困难。
却见水妖磕下头颅,恭敬地道:“水元素一生只膺服真正的得道者,当年反下无能同盟不得封神,纵为魂化鬼魅也不低头,今见先生乃真正得道者,定要追随修习!还请先生尽解我惑!”
“我能解你惑,你却于我无甚用处,我为何要免费教你?”雨青禾试探道。
雨青禾手中并无太多手段对付水妖,如今阵法在手,水妖心所暂得控制,才令水妖低下头颅来。然而,水妖究竟是何底细,无冤无仇因何来害自己,谋算究竟为何,这些统统一概不知,怎能轻易信奉。况且如今身在异域,也不知此处究竟是何居所,如何才能脱困,子妍师姐流落何处,师尊今有确在何方,一切尚不明朗。更为难的是,这些情报和疑虑还不能随意透露出去,如令对方得知自身境况堪忧,主动权很可能就此丧失,反要遭它胁迫,可若是一概不问,时间一长水妖必定产生怀疑。怎奈何自己偏偏只擅长阵法变化,其实并没有任何修为傍身!
水妖服帖服顺地道:“有用,有用,当然有用!先生善擅易理,却与修为一道略欠修持,水元素或可补助一二?”
“我有师尊了,也不需要仆人,况且你这道行我还看不上!”雨青禾释放有所依傍的讯号,待看水元素怎么回话。
“就是蒙山宗门么,不曾听闻,凡间修真一道,我但以为昆仑还有些模样,却都不值一看也瞧它不上。要论修持,我这大神的境界和见识应该说是最合适的!”水元素听她抛出道行,仿佛看到了机会。
雨青禾听水元素标举自己,激他道:“世间未曾闻说水元素的事迹,观你阵法之演练也是不堪入目,纵然你曾经至神境,至今只怕也惟剩平庸了,要说见识,倒是要考一考你:有一异域四方寂静无杂,略无实体,上有星辰闪耀,而界域内生长一方灵物,此异域究系何域?”
闻此,水元素心头一惊,连问:“那物什有无灵韵?”
“你直管说出猜测,莫要打听。”雨青禾催促道。
“或是神域。”水元素心中怦然,讶异更甚。
又道:“《神经禀》记载,道门玄宗中有一玄境,能勾连世间真相,至此境者可得真如,堪比大神造化。”
“《神经禀》又是什么?难道他说的是真的?那真如又是什么?大神造化又指的什么?”雨青禾心中疑虑既现后盘桓不散,乃决定计策,对水元素道:“要我告诉你也无妨,可你如何取信于我?”
水妖面目无色,一丝欣喜跃上心头,却一副感激的模样道:“杀阵如今在您掌握之中,生杀予夺全凭您一念施为,如您还不放心,若是这样您看如何?”
说时,水妖将双手并拢,一道强大道气环绕过来,将他双手栓束住,俄而脖颈上也亮起金光,一道红色圈套将他困住,一时两道束缚链条集中起来,交予空中道:“如今我手脚已经严严捆扎住,您只要将阵法变化注入其中,我的自由便系在一绳之上,一切便都尽在掌握。”
闻此,雨青禾念念有词,显身于水元素面前,将御阵口诀系在束缚链条上,缓缓道:“其实不难,八卦衍自两仪动势,但凡格局高出,观阵视野必然超出阵法,自然知晓八卦在更高格局面前可化为九宫阵,破杀伤为生机亦无不可。”
雨青禾也不知为何恁般得心应手,稍加点化,就能在空流中演绎出八卦九宫的变动机理——其实,八卦阵阳面为八卦,阴面为九宫,一阴一阳乃是转易之关捩,其实它的全名应作九宫八卦阵乃能全备。
见雨青禾讲解机理,水元素一面记忆谙熟之,一面模拟运转颇有意会,笑脸相待作勤学好问状,而口称导师言语感激。
雨青禾趁此问道:“水元素,我来问你,此方世界究系何处?我因何陷落此间?你且将详情道来。”
水元素仍在熟习,却不敢稍加怠慢:“此乃望湖之底,无尽之渊极深之处,这方界域内,凡思力所及皆可有所幻现,寻常不能之事在此得以实现,先生与友朋失散,随潮而来,误入此间或可一偿遗恨,至于出离之法也甚为简单,此界域乃一方水土世界,每日必有潮涨潮落,潮涨则倾山覆岛,潮落则山岛竦峙,一日一循环,一如人间之日月更替,乃是界域中的自然现象。待水满之时,山道沉沦,界域将会重开出口,那时我亲自送先生离开。”
雨青禾听得讲述,便才恍然,原来能操纵阵法,又能唤出鹃鸟,还颇有些不甚纯熟的修持变化,竟是这界域的神奇轨则所赋予——真真是神奇!
正在不经意之间,雨青禾问道:“水元素,你说你是上古大神,却未曾听闻序列中有叫水元素的,水神还有别的名字么?”
水元素正在演练补习,听闻呼唤,回应道:“古神之间大多称呼彼此某某元素,这是致敬其禀赋和异能,至于名字,你说的或是凡间的称谓吧,比如你们称呼大禹为水神,便是一个源自敬称的讹误。我还有一名唤作共工,不知曾否听说过!”
“原来是共工大神!不畏强权,敢于怒争,曾闻不周山倾的壮举,至今令人敬仰!”雨青禾点点头,颇有意许的意思。
“大神,却为何前番“前倨后恭”,恁般敌对与我?”雨青禾心中早有疑惑,并不曾为他的恭敬动摇。
“此事说来话长。神魔大战后,六界重归清明,诸神功成后却背弃誓言,欲作人间主宰,又对正直良善的大神欺瞒打压,我得知情状,势要与其决裂,乃发动洪水撞破不周。奈何终究单手难敌,被抽去神髓,只得暂借残魂逃遁于此方世界苟生。见有人闯入,只道是他们还不肯放过这一身老朽,故要死战。不成想原来是先生高道屈尊来此界域,也是眼拙了,犯下罪行任凭处置。我平生但膺服得道之人,先生的领悟既高于我,自是拜学求教无疑,如此,也是死生无憾了。”
“如此,前番作为只当是不打不相识,谈什么罪行处置。只问那八卦阵又系何来历?”
“八卦阵乃我随身法宝,赖此维生。”并着不住的感谢宽恕的言语,水元素唯诺地道。
雨青禾若有所悟,道:“现在什么时分?”
水元素道:“未知外界如何,若问此界的时辰,若依外界算法,应是二更时分罢。”
“那么,再约有两个时辰,我便能出去了。”
“是的,至多两个时辰,我亲自送您出去。”
“共工大神,你不出去么?”
“我就不出去了,我出去干什么呢?老朽无用,也无人看得起我,唯有这阵法能护佑我周全,唯此方世界能够以残魂施展战力,我呆在这里或是最好的。”
“或许,你可与我一齐出去,师尊境界阔大,有诸般不可思议神通,或许能够助你恢复神明!”
“且再说吧,若能重复神明,自是极好的!”
言谈到此,气氛已经极大舒缓下来,但看天际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风雷不作而变化将歇,几呈风和日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