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暖阳,风和日丽。水文变得柔软,大地变得整洁。音声细腻,婉转和悦。有人在说些什么,却听不清具体的话语。
雨青禾将水元素身上的束缚链条一一解除,又解除他心所的控制,身在异界,或许是需要些信任的吧,有些艰苦需要一同克服。
但看水元素演习颇勤,雨青禾看在眼里,却想起师尊的面容来,怎不想神游的时刻,也应会是类似的场景如此这般,不觉越想越奇心中欢喜眼波如媚——复经一番悉心指点,透析奥难之处后,水元素终于谙熟八卦转入九宫之微妙机理,却看此时天时,已四更有余矣。
时光如漏,似数着一张张纸钱,翻动的都是生命。水元素演练完成最后一段规定技术动作,终于能完整演绎八卦变阵的极端细微之处,应着变阵的流光溢彩,天空一时耀眼夺目,所臻变化极尽神奇之能事。
雨青禾欢乐地看着,好没会心一笑。却忽而卦象迭出宫格移错,天星似陨落一般,一声巨响炸裂开来,但见水元素拔地而起,跃上天际,将十分空流打破,一时昏暗起来。
“好一个九宫八卦阵,终于成功了!”水元素狂喜着,浪笑着。
天际曜黑下来,雨青禾心中咯噔一声,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连轻唤了几声水元素、共工大神等皆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雨青禾杵在原地,陷入了迷茫和思索。
却正在这时,天空中一道响彻界域的声音传来:“谢谢了,人类小友!此方界域,便留予你了,好好享受游戏的乐趣吧!”
“果然……”雨青禾这才恍然,原来一切竟是这个样子。
发现异常后,雨青禾启动意念快速感知阵法,却发现一切似一瞬之间失却了联系,束缚链条没了波动,就连在水元素心所留下的标记也没了感知。
这厮果然狡猾,它的目标从来不是雨青禾的性命,自从得知她有阵法的谙熟起,一切打的便转向了这主意。
——说什么意念可以牵动此方世界的物事变化,说什么神明陨失流寓此域,此刻想起,便是它的名姓亦是假的不假了,什么水元素,什么共工大神,全是骗局,什么勤学好问,原来只为盗取变阵之法。
正在此刻,昏黑的天空中忽然经纬密布,万象森罗如天罗地网一般,又是一声震彻寰宇的呼号,一道流光由天至地剪切过来,惨叫声绵延不绝。
应着惨叫声逐渐消散的,是一连串“怎么会?为什么?”传遍整个界域,经久不绝。
在那流光落地处,一荡水波延绵而来,静极柔极。
但看水波居中的,是一个苍发虬髯老者正中而立,手握植杖,向雨青禾的处所缓缓移来,宛若一尊海神一般令人敬畏。
白发老者近前,才发现他风神柔弱,皱纹堆积如谷,皴老的皮肤上满是岁月的堆叠,不时咳嗽得翻脊仰背,朽弱得似乎随时都要瘫倒在地。
雨青禾吃过一次亏,不敢再随意相信别人,尽管看他苍老年迈十分可怜,她还是忍住了冲动一面示意老者保持距离:“你是何人,有何预谋,从实招来!”
老者似乎并未听见她的警告,却向她显露慈祥,面色似笑若哭:“青禾?你是大禹氏的第几代传人?”
雨青禾看他长得凶恶丑陋,这笑容更比鬼魅还要难看,遂别过俊脸,不屑地道:“少套近乎,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那老者似乎意想到了什么,才缓缓道:“哦,孩子别怕,我并无恶意。或许,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番的,我叫共工,并无有恶意,此番前来,反倒是要郑重感谢你!”
“共工?又来一个共工!真当我雨青禾好哄骗是么?”雨青禾心中惹起一段恼火,默了片刻,乃缓缓道:“郑重感谢我?感谢怕是不必了,你若就此离开,我真是才要感谢你呢。”
雨青禾的言语极端冒犯,老者却似浑不放在心上,直又露出笑容,皱纹叠在一处,眼目为之所遮更加丑陋难堪了。只见他轻敛衣袖,植杖入地三分,音声和蔼,一脸慈祥地道:“姑娘,我没有恶意的,我想许是你还在为前番那无面鬼魅受到惊吓了吧,不用怕孩子,那鬼魅适才已经命陨长空了,不然我也不可能见得到你!”
言毕,老者拾起双手,近雨青禾前来。雨青禾见此,直退避数步,激切道:“你,你干嘛!你若再近前一毫,我可要催动九宫八卦杀阵了!”
老者举起尺余的手,突然住了,在颈前一交合,一个躬身下来:“老朽不敢妄称大神,劳谢搭救,共工有礼了!”
待他复起身后,才捏了捏手掌,舒缓好一番才向雨青禾道:“既然恩公不喜与我这丑陋老朽攀谈,不问也罢。只是听您言语,对九宫八卦阵法有所取趣,既然如此,共工有一物还请恩人收下!”
说时,将手杖稍加提炼,那手杖化若碟片一方大小,老者将其托举,一时凭空献予出来,缓缓移到雨青禾身前。
雨青禾不敢相信,这老头竟然做出此种举动:“你我素不相识,雨青禾不受不白之物,况且我不曾施恩与你,你也不必谢我,我若不接,你还强予不成?!”
老者起身笑道:“谨慎而又勇毅,心中自有机绌不为利益所动,很好!只恐怕,有些事情早就注定,此刻已经无关你我了!”
雨青禾不知老者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作什么,她只想着若是水妖不曾欺骗,至迟五更时分此方界域之门一打开,她便离开此地。实际上,她哪里还有催动阵法的能力,此刻,她才感受到力竭势弱的真正意思。
一道流光辉落,那碟片重新幻化为手杖,只见老者霎时盘坐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一时界域内广网密布,流光溢彩风华绝盛,其神奇瑰玮的姿态比自己领悟的还要高出一个境界——难道,这才是九宫八卦阵的真正威力么?!
但见四方昏黑一时收拢,天地柝裂开来,黑潮如龙,向四周奔袭过来,空间陷入破碎,时间忽然凝滞忽然急速耗散,那手杖经纬天地,一身罡气罩护在老者和雨青禾四侧,将二人保护起来。
霎时间金光大绽,整个界域耀目耀世。却不料老者支撑不住,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口而出,将他摇晃倒地。
受此打击,经纬忽然暗淡,光罩顿时收缩许多,老者意气蒸腾发丝垂立唾口大骂,却是颤颤巍巍的音声道:“狗老天,趁我神元虚弱不复,就要亡我于此么?简直卑鄙无耻!”
老者一改其和蔼慈祥的形象,就此,雨青禾才从这堆满皱纹的苍老面容里有了一些发现——那勃怒的面孔若是去了色彩,简直与水元素无有二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却见山河无色天地黯然,更是在此一息之间,凭着光罩的减弱,雨青禾发现并不止此,她感觉一股凛冽的寒气从心底钻来,而身体和意识似乎被一种强大的场域控制着,随时都要撕裂一般。
方此时,那白发老者凝神结契,憋住气息将经纬收却,手杖霎时化归碟片,似被一股暖流裹挟,雨青禾只觉得身体一重,就在金光罩护佑下向远处急速驶去。
眼景中,老头苍老的面容下,堆叠的可怕皱纹之中,似乎透出一道熹微,仔细辨认仿佛一面恒久的微笑——却不消顷刻,即被黑潮吞噬,消散在茫茫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