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浅竹素来就与刘子妍贴合,关系从来就很紧密,这番两眼相聚彼此为邻,不由得从眼底伸出双手要拥抱,从面容上飘出花朵要团聚,从神情中撩出隐秘要倾诉。
她似乎忘了什么,流云步也未收束,一式鬼影迷踪咔咔一眨眼就前至刘子妍身旁,看得刘子妍两眼生出羡慕,心中却只道为她高兴。
吴浅竹握住师姐的纤纤玉手,心中激切,话到口边却缓缓地道:“师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浅竹好想你你知道么?”
刘子妍看到了她眼里的晶莹滴溜溜快要挂不住,直揉了揉吴浅竹的那青春红润的脸颊,一副轻快欢愉的表情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也想你,有师尊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刘子妍向吴浅竹逗了逗眼,说时,二人皆又纷纷看向婴宁。
这是属于小姐妹之间的专属时光,婴宁自然不会去打扰,只不过婴宁要是找闲,龙君可就惨了,早在吴浅竹撤出战斗后,婴宁便瞬势就切入时局之中,一面要腾出她俩的私密空间,一面也便正是要检校龙君都教会了吴浅竹多少,职是之故,当吴、刘二女的眼光瞟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却不只是婴宁一人,还有龙君。
一路上婴宁简要说起过渊底的人员情况和环境样貌,关于龙君,自是也少不了一番问候,却尽是些夹杂诋毁的赞扬,此刻刘子妍见之,不觉心中赞许:“原来这就是龙君!能令师尊调解赞许的,想必也绝非等闲之辈,便是要好好看学才是。”
刘子妍迅速回神道:“浅竹,我初见你就看出来了你的修为勇猛精进不少,快演练给师姐瞧瞧!”
偏是不听言语催促,吴浅竹撒娇道:“不嘛不嘛,浅竹才不要和师姐打架呢!”
“贫嘴,看打!”刘子妍白了白眼,向她嘟嘟嘴佯作嗔怒道。
琉璃室空旷阔达,兀说四个人同时演练,就是加上十个二十个人也绰绰有余——其实,对刘子妍和吴浅竹来说,打斗并不一定就是完全的演练,尤其是闺蜜之间,它更是感情交流的一种。
但见刘子妍使出的一个惊虹之剑力道绵软,吴浅竹提起气劲也不露出虚空道境太多,一个破而不灭,一个露而不漏,还真真是相待以礼相敬如宾点到为止——宛如舞蹈浑似演戏——真真是真的不能再真,假的不能再假。
说它真的不能再真,乃是说情真意切,一招一式都是上得台面的,至于说它假的不能再假,却只好听凭意会了。
却切不可小看了这一番假的不能再假的动作施为,若非默契于心难免破绽百出,若无非凡眼力只当是儿戏也做不成功,其中甚有玄机可说。
有道是默契的人举手投足便知后续,一个眼神、一个身段、一个细微的变化,往往就能透露出相当多的信息,加之彼此的熟稔,事态发生了如何的新变,旧有的还有哪些不足,却是见微知著浅浅一番交涉下来就能遍知的,哪用得着全部搬弄出来。
却看二人相间有笑、往来成乐,刘子妍为吴浅竹进境而欢喜,吴浅竹为刘子妍修成剑法而开心,高兴得姐姐赞叹妹妹步法混成无忧虑,欣悦得妹妹夸耀姐姐更上层楼好安生,一面扑腾打闹止不住,一面欢声笑语按不停——
龙君本来就不想再与婴宁纠缠,吴浅竹有趣令人欢乐,刘子妍冷俏让人静赏,俱是青春美丽不可方物的年纪,以前他从来不觉人族女子有何标致可物的,此番婴宁的两个徒弟却都让他心生欢喜,不觉刷新了前见,更加无心恋战了——婴宁这小子,真是个坏修行的主!
婴宁看出龙君的磨蹭,焉能就此放过他,身法功夫一刻也不停歇,一面随意比划着什么,一面调笑也似缓缓道:“龙君,适才教练得如何?若无成色,可要丢面哦!”
“成色?什么成色?又不许我用全力,又不许我不用力,我伤她一万个不行,她伤我却乐见其成,你这买卖倒是会做!”龙君似有怨气,却依旧和他拆解着。
“诶呀龙君,不是说教学相长么,这也是你学习的机会!”婴宁嬉皮笑脸地道。
“……”龙君不再回答他,只淡淡地看向打闹嘻戏的两位紫衣,不知作何感想。
却默了好一刻,似胸中有气,龙君突然对婴宁嗔道:“反正都是要跟你出世的,还试什么试,不练了!”
龙头一侧任凭怒气似强横无比地应声掷地炸响,却从掩藏在嘴角的诡异看来,他似乎原本也是极为愿意的。
恰也在此时,刘子妍收束不住,吴浅竹步法失衡,却因相互扑跌彼此掣肘,两道绛紫色身形跌抱作一处纷纷向地面倾覆而去,诶唷哎哟随之传来!
这就是青春嬉闹的代价,这就是不正经不严肃的后果,可是那又如何呢?我青春,我受得起!正是:莫道娥眉无志气,青春如我应无敌!
迎着婴宁与龙君靠拢过来,吴刘二姐妹掸了掸尘土,起身微笑回话。
见此婴宁不由得浅露欢愉,言道:“小小地耽搁片刻,竟生出这事端,呵呵呵,也是有趣……”
但他的欢乐向来不会持续很久,止一约莫时间,便见他凝神正色起来:“简单介绍一下,龙君——天翼龙族——神体无敌,刘子妍——修道十五年——习莫愁剑,吴浅竹——修道十年——习琉璃剑。”
一番通告明白无疑,龙君清楚,若按人族的礼节,如今他已被婴宁确证为师长,换言之,吴浅竹与刘子妍显然成了自己的两位师侄了,他懂得的礼节不多,却也学着右手成拳左手搭掌过去,拱手便是一个揖礼。
事实上他和吴浅竹已经熟识,但那是非正式的,正式的礼节性的确证却显得无比庄重,如同龙族崇尚实力,礼节的庄重程度直接与信仰的虔诚程度相关,不仅是尊重相关的个人,更是尊重心中的武道信仰的表现,尤其是初初见面的刘子妍,她显露的实力并不在吴浅竹之下,应该说他很满意。
刘子妍、吴浅竹屈身还礼,单膝跪地更是庄重,师尊主持局面,不比平时简白随性也就搭手而已——刘子妍岂不知,龙君若是一同回到清风学院,定也是来日方长!
果不其然,仪式才稍稍告结,婴宁就起声道:“往后的时日山高水长,小孩子需要提携,老人家要受尊重,一切就在此划定,也好共时共事相互照应。”言毕,婴宁单单向龙君鞠了一躬。
稍时气氛转正,婴宁道:“龙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什么?看我的了?什么意思?龙君初初不知婴宁所指为何,却看他默而不语形容有笑,也就彻底明白了,这老巢看来是保不住了!上一次婴宁去后,龙珠就不见了,此番他意气风发,不洗劫一空怎么打发得动!
赠礼么?龙君颇有些阔气道:“婴宁老弟,你打算怎么弄就快吧,我就一句话,龙珠是没有了,但无论看上什么,瞧得上的一切凭你做主了!”
婴宁沉沉道:“老龙,你紧张什么,还会吃了你不成?!放心吧,我什么都不要,也就要你陪几个师侄走走而已!”
“啊,就这?真的没别的了?”龙君不敢相信。
“对啊,就是走走啊,龙游天下,说起来还是你们龙族的老本行你呢!”婴宁不肯点破,却打趣道。
龙族的老本行?婴宁说龙游天下时何等轻快,龙君想起来的却沉重得多,遨游天地早是亿万年前的旧事了,如今龙族职事经河司雨,或者为天帝出行担任劳力,风光早不再了,在神界根本没有人会觉得龙是尊贵的高傲的甚至是自由的——龙么?不过是高阶的狗罢了。
龙族至今血勇不再,早没有志气宏愿,唯是人间却仍感念其品格而标举其精神,说来也是令人悼叹,礼失而求诸野,如今龙族的精神却要在人族的身上才能得到淋漓体现,俨然龙族之耻。
龙君面色凝重,缓缓道:“婴宁君,你但说无妨,饶是让在下驮你们回去也无不可……”
“龙君言重了,婴宁的弟子也不是懒散无能之辈,手脚健全哪能载客而行?!我嘛也就一个小小的要求,带她们游一游太虚就是了!”婴宁浅浅道。
“什么?太虚?我没听错吧?”龙君闻言,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婴宁惦记的竟然是这个。
若是乘骑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太虚,这家伙实在是……实在是令人难以预料。
龙君最想不明白的是,婴宁是从何得知这太虚幻境的存在的?自己有跟他提过么?难道是拿龙珠的时候?然而,这太虚幻境乃是界域的秘辛,若非神族,若非龙族,又怎么知道底里的呢?
龙君问道:“神游太虚可以,婴宁老弟,太虚之事你如何得知?莫非,你已经去过了神殿?”
婴宁摇摇头:“哈哈哈,我说龙君,这事很困难么?能炼化大地渊薮的东西,天地间着实不少,而炼化成琉璃界域的,却只有一件,别忘了,昆仑汲古阁中,记载着亿万年间的事情,不差这一件!神殿嘛,却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就留给老不死的老顽固们养老就是了,我去干嘛?!”
“哦,老不死的老顽固?哈哈,这言愆之罪可不小,若是天神们知道了,怕是这苍岚大陆又要起纷争了。婴宁君,其实你比我更嫉恨这十方世界的不公,既然如此,你就该与我族结盟,杀上天界,灭了这不公!”龙君引导婴宁与他结盟,看起来却不很成功。
却看婴宁一脸严肃表情凝重,听来却是:“龙君,此事万勿再言。且去开阵法吧!”龙君见此,只叹个无可奈何。
若非滴水穿石,怎能海枯石烂?!在言语方面,龙君素来知道婴宁的水准,他还从来没有在语言上战胜过他,要想几句话就说动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本就愿意做的,不然没有人能更改其意志,晓之以理是远远不够的,要想争取到婴宁的站队,只能拿事实说话,用事实用真心一点点去争取……
龙君有些失神,却随口应承道:“好,这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