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三朵芙蓉心中也是猜想不迭,鹿翁适才乘九色鹿而去,早不似当初那个佯装驼背的佝偻老汉,非但如此,他清俊神秀的面容下胡子花白,正气凛然颇颇是道骨仙风掩抑不住。
急切的求知欲和强烈的好奇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一向直截的龙君却突然卖起了关子,不缓不慢不无从容地道:“若有一人境界甚高、声名甚大,而于人间仙学贡献甚巨,此人当是谁?”
“难道是道君?道君首倡大道,以道修真留下皇皇巨著,后辈承学者皆要仰望其前行……道君思想超绝,奈何功业无名,在实证一途遗恨千古,或未至仙境……”
“难道是仙学前驱广成子?广成子得道飞升,成此世间证道第一人,堪为表率模范……但他止步人仙境界,终究难成不朽,至今或已入土为安。”
“——天和老人?天和老人反对仙学而倡诡道,扬弃外丹之说后,他提出的炼化滋养说曾给修真界带来极大震荡,据说境界深湛,修为莫测高深,一直以来神秘无踪留下传说无数,影响和声名也都符合,只是前几年蒙山大道研究院的报告刚刚证伪了他最玄奥的滋养说,甚至,还有的报告指出,天和老人乃是一个无实指的谓词,根本没有这个人……”
龙君泰然正声道:“正是天和老人!他倡诡道而废仙学,而别人都摇头叹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走通了,外丹之道无用早成公论,连最原始的人间修行对此也有所察觉,遗憾的是,炼化滋养之说过于理想,却很那不失败,最令人叹服的是,他屡败屡战至今没有放弃理想仍在找寻破解之法,其实无论是证伪还是证成,对他来说,都不会是最终的意义,他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此人也算我佩服的人之一,只是为人太过无趣,他平生也没什么朋友!天和老人很有意思的是,天上地下从来不听任何理论,一切从心所欲自成一格,不加入社团,不加入组织,至今仍是一个散修。”龙君说着,竟浅浅地笑了,算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原来他就是上古至为神秘的天和老人,真是想不到,那么神秘莫测的天和老人,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性格。更想不到,三千年过去了,我们居然见到了他的真容!”刘子妍有些欢喜。
结果经由龙君的道出,已经毫无疑问了,他既不是什么普通得老头,也不是什么鹿翁,更不是什么怪大叔,吴浅竹对此有些失望,因为他不会再送“外卖”,也不会再来人间,更吃不到那么好吃的鹿肉了。
只有刘子妍有些羡慕,虽不怎么认同他的修行和为人方式,对于大德高道,她总情不自禁要投去崇敬,她羡慕他们的能力,因为只有那样登峰造极的天才才能与师尊并肩,才能并肩一齐领略这大道芳菲,而目前的她距离这一步还很遥远。
雨青禾看出了师姐的羡慕,却轻柔地对她安慰道:“吾辈正青春,无惧前尘漫漫,天和老人再厉害,也终究到此止步了,以后如何,还得是看我辈的风云手段。”
亭内芙蓉立,亭外芙蓉雨,雨青禾的话才出,不觉光彩若华,在光电的映照下,三朵芙蓉开得格外美丽,正是青春若华,风姿无限。稍顿了一刻,雨青禾问道:“师伯,天和老人前来交游,可说是什么事情?应该不是送餐鹿肉那么简单吧?”
“若说天和老人的能力,倒也是有目共睹,只是他修道太过凶险,他的修习方式只适合他自己,教他人修习也终究无益。是故,正确的对方方式大致还是青禾的处置策略,他强任他强,我们走自己的路就好,其实,比起天和老人不走寻常路,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另有其人,那就是你们的师尊——婴宁——”
说起婴宁的特立独行,龙君似乎不无激动,一任浅浅地看了看他这老友的三位弟子,尤其是吴浅竹,但情绪的波动总共也只是短短一瞬的时间,一瞬之后便无可察觉,龙君正色后便继续道:“这正是我想告诉你们的——天和老人禹禹独行近三千年,天上地上堪称绝无仅有,可是饶是他这样的强者,也有着自己的痛苦,那就是根本没有传人,也不可能有传人,正是因此,近千年的时间内,每过百年,他都会到各界域碰碰运气,期待有所发现,而每次都失望而归。”
“既然如此,看来我们姐妹三人俱是仙缘深厚的了,哎,他又白跑了一趟!”雨青禾道点了点头,仿佛意会到了什么。
刘子妍见状,辄问雨青禾:“青禾,你想到了什么?”
不料雨青禾反问回来:“师姐,你呢,你想到了什么?”
二人如水的明眸交合,齐齐地转向龙君:“师伯,你和师尊……”
龙君沉默不语,只呵了一声,似有些欢喜也有些意外,但他还没开口,一旁的吴浅竹则不含蓄地直截了断道:“都拒绝了!师尊和我说起过,曾有人想要赐他仙缘,被他回绝了,想来便是怪大叔了,而师伯神体无敌且也酣睡无忧,自然也是一样的结果。”
听完吴浅竹的话,雨青禾和刘子妍莫名有些酸涩,原来,有些东西早不是秘密,原来幸福的人果真是一样的幸福,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师姐,你是不是生气了?”见二人表情不对,吴浅竹道。
刘子妍想说没有,却感觉软弱无力,愣是没说出来,只对以浅笑,却看吴浅竹天心圆满,她根本怨恨不起来,不觉挽起形容,面庞红润起来:“没有,师姐怎么会生浅竹的气呢?”
“师姐,其实不是我不告诉你,师尊曾交代过,说你道业艰深,进境不易,切不可受旁支干扰,务要摒弃一切功利的想法和干扰才好!”吴浅竹道。
吴浅竹像一只小猫咪似地活泼地看她面容红润有色泽,美媚妖冶得在一枝零木简钗的映衬下格外好看。她道:“师姐,你这钗真好看,记得青禾也有一枝很像的,也很好看,可惜我不戴钗子。”
这个师妹颇会提点,戳中的全是要害,刘子妍向雨青禾笑笑,她常服贴合头上并未戴那支钗子!只不过,当她说起“可惜不戴”的时候,一脸失落的样子还以为受了多大委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爱怜,可真拿她没办法。
刘子妍道:“浅竹打扮起来,只不知多漂亮呢,何须戴钗映衬的?诶呀呀,届时艳压群芳师姐也要求放过呢!”
雨青禾咳咳然,相识日短,吴浅竹不很爱搭理她,仿佛师门之中,自己从来是个外人。她对龙君道:“师伯,我还是没明白,他来此地究竟有什么深意?为什么单单是我们?为什么又绝口不提机缘的事?莫非天和老头他……”
龙君不知何时失了话语权,久久插不上话,正好青禾来问,便道:“不重要了,其实,结果真的缘起重要而问题真的不如答案有价值么?婴宁说,此生此夜不长好,明年明月何处看,倒是颇有点破这层的意思。好了孩子们,该说说正事了!”
龙君坦然自若,气氛却凝重起来,半山亭外霎时风雷交加大雨滂沱,仿佛有什么要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