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了,他们没回来。
接着是短暂的春、夏直到现在,哪里都见不到他们归来的迹象。
维基莉可是个急性子,她讨厌等待,坐在房间里听着时间发出“咔哒、咔哒”流逝的声音会让她抓狂。所以她现在向门口走去,准备离开这个囚禁着自己的房间。
房门被推开的一刻她才发现夜色已深,稀碎的雾气在海面上和微风纠缠在一起,像是徘徊于此的冤魂
“很奇怪”
她搓了搓下巴,望着眼前这片陌生的大海,她确信自己的住处距离最近的海岸也至少有四十公里的距离,而且几秒钟之前阳光还透过窗户落在了房间里。可现在挂在天上的只剩下了一个残破的月亮,几乎能看见它飘落在高空的碎片,奇怪的引力乱流使海水疯狂地涌动着,像是抽象化的马群在海面上狂奔。
怪异的景象让她得出了最具说服力的结论又是一场梦。
房门前留下了一条路,呈黑色的、棱角分明却粗糙的砖石说明了这是迦南中世纪以前的产物,它沿着海岸线一直通向了远方,那里有一座臃肿、夸张的城堡。
“时间不多了,维京人!来帮我把城门推开!”喊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狩猎服的年轻人,他从停靠在海岸边的帆船上跳了下来,带着一群身披兽皮的壮汉朝着城堡冲去。
“维京人?搞什么”
眼前的景象让维基莉可感到疑惑,或许她应该回到房间里继续睡下去,等着黎明到来,新的一天就会开始。
“老是会梦到一些荒唐的东西。”
她念叨着,刚准备转身回去,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人快有两米高,有着一头深蓝如海水的头发,他抱着什么人走下了帆船的跳板,紧跟着那些“维京人”向城堡跑去。
“德拉诺?”
她猛地回过头,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腿已经迈开了步子,急切地想要追上那个熟悉的背影。
“雅诺利安,她在哪!?我们有伤员,立刻准备驱魔仪式!!”那个穿着狩猎服的年轻人硬生生撞开了大门,揪住守门人的衣领向他吼道。
“帕萨宁先生雅诺利安小姐在图书馆工作,她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守门人皱着眉头推开了年轻人,冷冷地向那些陌生人说道。
德拉诺沉默着走到了守门人的面前,腾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海鹰图腾的徽章。
“洛普德先生的印记我明白了,跟我来。”
守门人的语气颠倒了一百八十度,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向大门两侧的护卫比划了几下,带着这些陌生人朝城堡侧面的塔楼走去。
“他怀里抱着的是让娜?到底发生了什么?”维基莉可忽然感到后背发凉,她从城堡侧面的围墙翻了进去,看来周围人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这毕竟是一场梦
追到了塔楼的门口,这扇刻着诡异雕纹的门已经被彻底锁死了,维基莉可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顺着楼梯渐行渐远,其中还有一番模糊的对话。
“你们有外科医生吗?输血、消毒、手术,什么都行!救救这姑娘的命吧!”一个壮汉说道。
“她需要的是驱魔人!”那个年轻人突然向维京人们喊叫道,“你们留在这里,雅诺利安小姐不会愿意看见这么多陌生的面孔的德拉诺先生,带着让娜小姐跟我来。”
“驱魔人驱魔仪式?”
维基莉可已经猜到了可怜的让娜经历了什么,她放弃了试图推开这扇门的愚蠢行为,顺着塔楼另一侧的金属支架爬到了三楼的窗边。
透过窗户,她看见让娜已经躺在了房间一角的病床上,另一侧,在巨大书柜的包围中站着一个留着灰色长发的女人,穿着不合季节的流苏披肩和长裙,从身边的药柜中取出一个带着针管的抽血瓶递到了德拉诺手中。
“月之种的根络已经在她腹腔蔓延开了。你也清楚,只有它能将这些根络烧成灰烬。”灰发的女人严肃地望着德拉诺,“而你们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维基莉可几乎要推开了窗户,她确信自己听得一清二楚,月之种的根络、“它”、代价,却不知道这些分别指的是什么。
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德拉诺点了点头
维基莉可亲眼看着手指粗的银质针管刺入了德拉诺的胸腔,鲜红的血液像是河水一般涌入了抽血瓶,似乎想要吸干他体内的最后一滴血液。
“呃呃让娜一切还有希望,都会好起来的”德拉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抚摸着让娜的头发,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后的安慰。
“啊啊啊!!!!!!”
紧接着,抽血瓶中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德拉诺推开了座椅痛苦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塔楼中回荡,就连那些停落在塔顶的乌鸦也惊恐地四散飞去。
维基莉可不能继续忍下去了,她疯狂地拍打着窗户,却感觉有一面无形的墙壁将自己囚禁在了空中。那种僵硬的拘束感越来越粘稠,直到形成了强劲的气旋,像是龙卷风一样将她抛上了天空
“德拉诺!”
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击碎了周围的宁静,在房间里回荡了一周,顺着窗户蹿了出去。
维基莉可颤抖着翻身爬起,她被自己的大嗓门吓得够呛,呆呆地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克洛泽伯爵,噩梦?”
坐在角落里的人偶起身走了过来,向左侧歪着头担心地向她问道。
“不是就是有点热,睡得不踏实”维基莉可叹了口气,端起床柜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史黛拉,别把那恶心的称呼用在我身上,像以前一样,叫我维琪。”
“我知道了,克洛泽伯爵。”人偶小姐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就要扒去维基莉可的睡衣。
“你干嘛?”她惶恐地拍开了史黛拉的手,紧紧捂住了胸口。
“您的衣服和床单都湿透了,即使是夏天也要注意,不要感冒。”
“一天天的,话比人都多”维基莉可不耐烦地向史黛拉瞥了一眼,熟练地把睡衣甩到了一边,起身向屏风正对着的衣柜走去。
吊带袜、内衣、蕾丝衬衣、短裙和遮阳帽
“麻烦死了”维基莉可挠了挠头,把那些碍事的破衣服丢到了一边,翻出她最喜欢的骑行裤和短式军衣穿在了身上。
“伯爵,您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维基莉可不耐烦地回过头去,看到史黛拉双手拎着两个复杂的“部件”,是裙撑和束腰。
“我在自己家也需要穿这些!?”她挑起一根眉毛不解道。
“是的,因为在洛斯坎萨击退亚兹拉眷族的功绩,亚伯拉罕大公的长女被正式封爵,这个消息已经在尼坎洛斯传开了,烨星奥德州的伯爵内瑟夫娑彼喀、赫城行政官的长子约书亚奎尔福德等等都想在今天下午的茶会与您见面。”史黛拉从怀里掏出一长串名单一一念道。
“把它取消,我对那些公子哥的政治理论不感兴趣。”维基莉可将那放在桌边的束腰丢到了垃圾桶中,挥挥手向史黛拉说道。
“他们不全是为政治而来的,根据亚伯拉罕大公的推测,他们很可能还有另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维基莉可端着杯子走到了书桌边,扭开木桶上的金属龙头,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史黛拉露出了一个笑容,简直和人类的笑容一模一样,是夹杂着某种意味的坏笑。
“提亲。”
“咳咳啥!?”维基莉可被呛了个半死,赶紧把酒杯放到了桌边。她愣了一会儿,眉头逐渐松缓,似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也是呢,有段时间没见过海德温他们了茶会照常举行,但必须让戴斯维尔庄园的人全部参加。话说回来,我呆在赫斯凯特堡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其他地方的情况怎么样?”
“克洛泽伯爵,不只两个月,从您回到弗拉克图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史黛拉微微低下了头。
“二十年!?”维基莉可惊讶地回过头,转而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推开窗户,望着眼前被阳光洒满的德加河谷。
“是吗,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