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湖桥梁坍塌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未央城,听说宋仪震怒。
彻夜诏群臣进宫。
绥湖上的桥梁是几年前才修建,到此时使用期限还没到五年,这不仅仅只是一座桥的问题,当年牵涉到了桥梁建设的工部一行人全部下狱。
半个朝廷的人都牵涉其中。
御史台灯火彻夜不熄。
……
我在夜里被谢琰抱回宫,这一夜,外头风云涌动,谢琰用了安眠香,这一夜睡得很沉。
迷蒙中,又做了许多梦,沉沉浮浮,像在云端行走。
醒来的时候觉得觉得有些迷糊,我都快分不清上午还是下午。
谢琰在一边安静地敲着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见了我温和地笑笑,压下了眉眼间的疲惫:“醒了。”
“嗯,”我揉揉眼睛,“什么时候了?我想吃东西。”
“你待会再吃,”谢琰笑了笑,“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什么话这么急?”
这不像是谢琰,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突然发现,虽然还是熟悉的寝宫,但是院子里却安静得可怕。
我心里有不详的预感,连忙喊了两句,“秋收,冬藏!”
没有人回复我。
我有些着急,想要起身下床,谢琰连忙按住我的手:“清嘉!”
“她们不会进来的,”谢琰笑着摇摇头,“但是你想见她们,要等一会才可以见。”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现在不能见。
“清嘉,你听我说,”谢琰摸了摸我的发顶,“你哥哥,大皇子,已经出发前往华州了。”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谢琰,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比起我的着急,谢琰永远都是不急不缓的,语气温和,像是在安慰一个三五岁的小孩子:“我算错了一件事情。”
我心里咯噔一下。
谢琰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这五年,清嘉,你可能要自己一个人过了。”
一个人……
我扑捉到这三个字,猛然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心里翻滚而来一股怒气,“你要去哪里?”
“小公主这是舍不得我了?”
他扬眉笑开来,我更加急了:“你给我说清楚!”
“你听我说完,这五年,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无人会再敢欺你,骂你,辱你,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珠珍宝,”他的声音始终如一地温柔,“清嘉,不要怕,五年以后我就来陪你。”
“秋收和冬藏都是我培养的女官,她们才华内敛,琴棋书画、文采词赋,就连舞剑弄枪,全部都不比人差,你平时有什么不决的事情,我不在的时候,可以问她们,受欺负了,你也可以告诉她们,她们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我不要!”
我推开他,走到一边:“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今天就要走?是陛下让你走的?我去找她说!你到底是哪里惹了她了?她凭什么让你走!”
“明明是当初你说要抚养我的,你拿了我的抚养权,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我越说越压抑不住恼火,看着桌子上的杯子,我一时间怒上心头,将桌案上的瓷器全部推倒,杂碎一地。
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就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清嘉。”
谢琰平静地看着我把杯子砸完,依旧是微笑着喊我的名字:“别闹了。”
“陛下想让一个人离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这次我确实是赌大了一点,陛下猜出我是背后推走大皇子的人了,到底是我轻率了,收尾没有做好,本来可以看着你长大的,但是很遗憾,不过换来这样子的结果也是好的。”
“清嘉,”他长舒了一口气,“大皇子走了,你就是锦朝的长女,如果不出所料,几日后,陛下会立储君。”
我抬头看着他,阳光落在我和他之间,朦胧的光影罩住了眼前的水雾。
朦朦胧胧的,我突然明白了,谢琰算计的,不仅仅是宋漓的命,更大的是,把我推上储位。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只希望,这个礼物了,你能喜欢。”
我摇摇头,过去和往常一样拉住他的衣角,“我不想当储君!”
“听话。”
“我不,我真的不想当储君,我真的不想,我对皇位不感兴趣,我不想!我不要!你别走好不好……”
“乖,”谢琰蹲下身,指腹轻轻擦过我的眼角,“你很快就是这锦朝的储君的,将来没有人会说你一个不是,这江山,本来就是你们李家的,要传位给你,别哭,把眼泪擦干,这是你应得的。”
他食指柔和地带走了我眼角挂着的一滴细珠,微微一笑,用如同师长一般循循的语气说:“这五年的分离就是陛下的反击,她不会让我留在你身边的,把你从小养到大的,只是碍于谢家不好杀我或者把我关押太久,今后你要多加小心,学会保护自己,多些向秋收冬藏讨教,十二司中,司礼,司膳,司乐主管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有什么要驱使的,尽量从这三司过。”
“还有,我不在这五年,多学谢东西,书读多些,还有保命的东西也要多学。”
他轻轻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轻轻一划,“还有,注意多看兵书,多学骑马射箭,十年以内,你极有可能会被派上战场。”
我眼中的泪干了一些,这么呆滞地听他说完这些。
他开始放开了,逆着光,他的影子有些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又吹进沙子了。
我只知道呆呆地站着,看着他略带笑意的脸,如暖阳一般,笼罩着我的身子:“五年后再见,也不知道,殿下是不是要长成大姑娘了?”
“真想亲眼看着。”
“可惜了。”
“那院子里的琼花才刚刚发芽,还要劳烦你帮我看着点浇水松土,别让它们蔫了。”
顿了顿,他最后说:“不过,为殿下祈福,倒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指尖轻轻在我额头上擦过,没有停留,转身是还是微笑。
我跟出去,院子里是空的,而院外的地方,宫廷禁卫正围着,等着谢琰出去。
我扶着门,看着那个身影。
……
我被封为储君那年,绥湖桥塌,二十人溺死,五人失踪。其中更有三岁稚童。
陛下震怒,下令彻查,御史台核实建造木料偷换,当时监工吏部尚书、侍郎以贪污接连入狱,三家被抄,满门株连。
同年,朝廷与华州签订盟约,互换质子。
宫中谢侍君,因私自带公主出宫,并让公主落水,被陛下惩戒。
入永和寺,带发修行五年,为公主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