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挂满轻纱的走廊,不时一旁还有靡靡之音传来,我下意识按了按耳朵。
老鸨笑眯眯地带着我们往前走着,“客官,最近我们生意好,来的课也多,这房间也不好找,往前走,就剩那么最后一间了,也算你好运。”
推开门,我们三人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都是桃色的香味,我敛眉,捂住胸口,差点没喘过气来。
我想起小时候谢琰带我出宫的时候,他说过要带我上青楼楚倌馆,来看看美人,被我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现在看来,当初拒绝得可真是太对了。要是让十岁的我上这种地方,我可能要原地去世。
……
前些天我刚满十五,已经成年,身为储君,获得了出宫和上朝议政的资格。
也就前些天,宋仪指给了我一项任务,联系大理寺和御史台合伙调查朝官暗地里结交贪污的案子。
这一桩案子起源于顾家,顾氏本是名门,倒是传到这一代家风没落,子弟多出横行霸道。
前些日子,宋仪把收集了顾家七八年的把柄当朝甩出,顾家满门被抄,主谋者斩首,其余或者发配边疆。或者入奴籍。
这件事最近传得风风火火,虽然顾家败落了,但是他的一些根系还在。正如顾家的一些附属家族,宋仪想要连根挖起,所以在御史台,刑部各挑了一个年轻得力的人,加上我,一起暗中调查这些人,找能让他们下狱的证据和把柄。
昨天收到消息,今天这些附属小官要在荷香楼聚会,这是一网打尽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我们就追到了这里。
荷香楼集美色于一体,既有姑娘也有公子,客源广泛,男女皆可。
前边的厢房之所以客满,是因为那都是大理寺的人,而我们进入最后一间房,因为我们的目标,就是这厢房旁边,一墙之隔。
我到厢房中坐下,打开折扇轻轻扇了扇风,太闷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声音熟络地说:“妈妈,来些酒肉,再叫多两个小公子,最好要雏儿,水嫩一点的。”
我的眼光不由自主朝那边瞥过去,那人是刑部侍郎兼任大理寺少卿郭鱼,我的一个同伴之一,她说着,也刚好回头看着我问:“殿…小姐要不要点什么?”
“你说话还挺熟练的,”一定没少来过,我摇摇头,“我不需要,酒也别要了,我们不能醉。”
她被我拒绝,就把目光放到另一人身上,“那么你了,俞公子?”
俞斐是御史台的人,这人是寒门出身,十六岁考中进士,如今十八岁,官至御史中丞,在朝廷以清流著称。
他连头也没有会,只是高冷而淡漠地回了一句:“如果郭小姐不怕明日就收到御史台参奏,我暂时还是以朋友的名字奉劝你行为收敛点。”
言下之意:你要是敢作,明天我就参你。
“……”
御史台是最难缠的,谁都不想惹,刚刚还兴致勃勃的郭鱼听到这话立刻就吃瘪了,嘟嚷道:“来荷香楼还不给叫小公子,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唉……“叫住老鸨:“妈妈,这次算了,我和朋友来是为了要商量点事,小公子就别要了,酒也不用拿来了,你给我端几碟小菜…唉算了小菜也别了,你下去,房间我们包下了,你不要来打扰我们……”
说着,递给她一锭金子,很快就把她心满意足地打发走了。
狭窄的空间让我有些难受。
一墙之隔,墙的隔音还不好,隔壁房间男男女女调笑的声音清晰传来,杯盏相碰。
那头歌舞升平,这边却静如处子。
三双耳朵,都贴着墙拼命偷听。
他们大多时候都在说说笑笑,倒是没说出些什么信息来。
实际上,只要他们说出来一句有关勾结的话,埋伏在隔壁几个房间的人立刻就可以应召而入,把他们全部押入大牢。
“殿下,你的脸色怎么好像有点白呀?”
郭鱼小声问道,同时俞斐也朝我看来,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只是里头的香味浓郁,我愈发感觉喘不过气来。
扇风,再扇风。
他们两个,一个朝廷年轻的中流砥柱,一个身兼两职,看似玩世不恭却杀伐果断,刑讯逼供无人能逃。成为刑部“女阎罗”。三个人当中,我就是最无能的那个。
我摇了摇扇子,觉得自己在和也没什么用,她们两个在就行了,于是起身说道:“我出去透透风,你们继续蹲。”
我是实在受不了了。
郭鱼朝我比了个心:“去吧。”
……
狭窄的空间闷得人难受,在看到大门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好了很多。
我正要冲出去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琴音。
我鬼使神差地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大堂的高台只上,珠帘后面,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低头,拨弄着他手中的琴弦。
我很快回神,意识到自己这是魔怔了,随后连忙移动脚,往外边走去,快点离开这片空气。
可是刚刚迈出脚,身后杯盏破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蹙眉,以为是楼上开始收网了,没想到居然是那蒙面男子出了事。
有个女子像是喝醉了,拿起酒壶就往他身上砸。
她骂骂咧咧:“小东西,装什么高洁,不就是会弹两个琴,我抬举你,我出钱帮你赎身还不愿意了?”
又一声,蒙面男子的头上被砸出两个血洞。
我看得有些胆战心惊,强行忍住反胃的感觉朝那边跑过去,拉住那女子的手:“你给我住手!动不动就打人算什么本事?”
而且你还老牛吃嫩草。
这女子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眼角的皱纹显而易见,而那男子年纪不过和我差不多。
她骂骂咧咧地看着我:“你干什么,放开我!”
我用力捏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扭,她立刻尖叫起来:“啊!痛痛痛!”她连忙求饶:“姑娘,小姐,放过我!”
这时候,老鸨也急急忙忙过来了,我知道她是想来阻止,于是扭头就对她道:“怎么,金子还没收够?”
她愣在那里,不知进退。
我这才松开手,冷喝道:“还不快滚!”
她抱着自己的手,连滚带爬地走了。
经过刚刚那一耽搁,我已经开始感觉有些晕眩了。我将袖中的一块绵帕递给面前的男子,道:“擦擦吧。”
他沉默了会,收下了,却又我递过来一只香囊,我顿时感到有些尴尬。
香囊是什么,定情信物?
我摇摇头,“我不要,你别爱我。”
他不说话,却执意塞到我的手上,我想赶紧到外面去,推了两下,还是拿上了。
终于能够出到门口了,呼吸到空气的时候,那种窒息的感觉似乎没有消失,反而我浑身上下开始瘙痒起来。
我有些惊慌,拉开袖子,发现手背上居然全部都是红疹,我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况有些不妙。
“小姐,”这时候,突然有人喊我,“你过敏了。”
我回头,正好看到刚刚那个蒙面男子,他抱着琴,头上的鲜血还在流,连擦也没擦,表情却格外冷静平淡:“这上面的点的花香太浓,少部分人过敏,发红疹,我刚刚给你的香囊你的药材,可以消疹。”
我这才明白他刚刚给我香囊的动机不纯,拿出他的香囊到鼻边深吸几口气。
里面清新的香气传来,我感觉终于能好好呼吸了。
我连续呼吸了十几次,差不多才解放了出来,拉开袖子看了看,冒出的红疹也消下去了不少。这药有效,我对着面前的男子和善地笑了笑:“多谢了。”
“殿下为我解围,是我该谢谢殿下才是。”
他这样子说着,我却没来得及回神。
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喊我的是什么来着?我打了个激灵,出门在外,我和楼上的俞斐还有姓郭的都是隐藏身份而来。
他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我一抬头,刚刚还在身边的男子一转眼就不在眼前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要赶紧找到他。
恰逢今日刚刚好是我们三个钓大鱼的时候,他要是知道我的身份,没准就要干豫到我们的行动。
我这样想着,握住香囊又冲了了大堂。环顾一周,居然没找到那男子,我怕他上二楼了,正想上去看看。
没想到我这一迈脚,就是山崩地裂排山倒海。
我连忙把脚从楼梯上移开,闪到了一边。
随后,一阵巨响在楼梯间响起,大堂中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埋伏的布衣官兵将几人五花大绑,从楼梯上直接踹下来,滚到地上,一个压着一个,凄惨地叫着,最下边那个都快压得没气了。
大堂中央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老鸨,眼珠子瞪得老大。
一会儿,上头一个年轻的女子拿出大理寺的印章,抬起下巴,慢慢踱步下来,中气十足地向所有人说道:“大理寺办案,你们全部人,都给我配合些!”
这郭鱼,就会吓唬人。
不过看她这个样子,事情应该是办完了。
我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