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他梦到在黄昏夕阳将落时走在昭和殿前，夕阳过分晃眼，让人都有些晕了。

昏暗的大殿上，有一个沉沉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给你无上权利，是让你成为刀刃，是为了保护她，这一纸婚约，是让你敛聚一身锋芒，是防止伤到他，你可懂？”

他跪下去：“臣懂。”

先帝算计得好，他要谢琰辅佐清嘉，在其心智成熟之前代为掌政，也给予一纸婚约，在她及笄和她成婚，削下他所有的权利，归于帝王。

可是，当年的陛下怎么也没想到，李家的小公主，虽然聪慧机灵，可从来，都不会是贤君。

醒来是谢琰愣怔。

倏尔对着虚空中一笑：“江河未稳，又怎忍心让她去面对风雨？”

……

春和景明，三月三，正适合少年少女外出踏青。

正直春心荡漾的好时节，国朝很贴心的给大臣们三日休沐，让大家玩个尽兴。

清嘉闲得在画乌龟，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谢琰休沐第一天，就收拾包袱说有事要去巡视京畿去了，自愿假期加班，多好一个人啊。

清嘉却不高兴，她自个知道，谢琰就是糊弄他，躲她。

几个月了。

除夕那天晚上，她被郭鱼激了激，夜晚和谢琰守岁时喝了点酒，然后就那，断片了。

第二天醒来时谢琰披头散发，好好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地方，看着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奇怪。

她正想问问发生了什么，结果人家见她醒来，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好好喝药。”然后，就走了。

她问秋收：“发生了什么？”

秋收支支吾吾：“呃…这个…一言难尽……”

秋收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口风十分紧，大概是谢琰对她下了死令，威逼利诱过，清嘉敲击了很久，硬是没有问出个什么来。

清嘉情商不低，也不傻。

虽然具体做了什么她不清楚，既然都强x了人家，自个也愿意负责，清嘉暂时被恋爱脑支配，挥洒了了千字情书，和谢琰表白了。

意思大家都清楚，从前有一层纸窗户，暧昧着暧昧着，但是谁都没去捅。

于是清嘉第一次捅了。

结果她就被拒绝了。

谢琰不仅仅拒绝她，还变相给她安排到更多的相亲，平日里更是躲着她，平时除了上朝，清嘉一找他，立刻消失没影了。还时不时跑到外面去，美其名曰外出巡视，维护治安。

清嘉郁闷：“最近有什么折子、什么蝗灾、旱灾什么的是来让我处理一下吗？”

让她沉迷于工作吧，这样子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然而秋收冷漠地打断了她：“别多想，陛下，摄政王他老人家把所有奏章都带走了，何况四海清平，海晏河清，陛下收收心，好好画你的王八吧。”

清嘉拿起画纸：“我画的是神兽玄武，不是王八！”

“陛下，说多少次了，身为皇帝要威严，自称为朕。”

秋收手贱接过那张画纸，清嘉画技一绝，画上是一只大龟把头埋进沙子里，唯妙唯俏，足够灵动。

在打击清嘉这方面秋收毫不委婉：“其实都是王八，也没啥区别。”

清嘉摔笔：“谢琰去了哪里？”

“别吧，陛下，我看着都觉得尴尬，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倒追男人呢？虽然主子的的确确很好看，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咬死他这一款？陛下……”

……

天子出行，是为了追谢琰去的。

毕竟是捉人，为了轻便，清嘉身边只带着秋收。

那一张情书是清嘉在花园里直接塞在谢琰手里的，没有避讳，加之除夕后一天去盍宫上下都知道摄政王衣冠不整地离开昭和殿。

一双双眼睛雪亮而鬼精，虽然表面上不敢议论主子，但是背地里谣言如瘟疫一般人传人。

上一年才经历兵祸，国朝恢复旧朝蔺朝，国都复名殷京，但是旧朝底蕴深，恢复得快，人们闲下来话就多了。

两位主角皆是天下至尊，无上权贵，并且摄政王还以绝世美貌一力煽风点火，牵动诸家适婚女子心扉。

人们猜呀猜，幻想着两人无限的故事缱绻，茶馆里各种小甜饼，虐恋情深，但是当事人李清嘉和谢琰屁话都没说过。

清嘉想来就委屈。

拒绝就拒绝，这么多年交情，当朋友还不行。一个大男人比我还害羞！

殷京城外百安镇，依山傍水，风景优美，交通又好，很多殷京人往郊外踏青都会在此歇脚，久而久之，这里的旅游业就开始发展起来，玩乐，饭馆，青楼，赌坊，一应俱全。

清嘉身穿青色春装，以一片面纱遮脸，把马拴城外驿站后，缓缓走进小镇，一进门，就见不少特色产业。

有镇民见有游客来，忍不住推销：“小姑娘，来看看，特色编绳，编花，百安镇特色手艺，要不要买个，送心上人。今天摄政王大人就在这镇上巡视，姑娘就是冲他而来的吧？买个花或者香囊送他吧，热销。”

“他人在哪？”清嘉冷哼。

“就在府衙。”

说话间，就有两个小姑娘兴高采烈地跑来，“老婆婆，再来两编绳，刚刚我的绳子砸到摄政王了！”

老婆婆和蔼地看着清嘉：“怎么样，要不要也来。”

她没说完，李清嘉就摸摸鼻子：“没钱，穷。”

出来得急，手头着急。

“砸场呢？滚！”

清嘉就和秋收滚去府衙了。

……

谢琰将最后一张纸条烧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昨天……”，谢琰脸色有些不好看，府尹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谢琰目光瞥来：“为何不早上报？”

县令连忙道：“就、就在镇外发现的，没敢声张。”

命案什么的可不是拿得出来的事，眼瞅着三月三上巳节就要到了，要是出了这等命案，谁还敢来？这一方父母官战战兢兢为民着想，也是怕影响了小镇旅游业。

近来，京畿出现了一单连环诡异的命案。

大概是一个月前最开始了。先是从一个类似于百安这样子的小镇开始，开始是一个孕妇，被人发现死在小巷子里，一剑封喉，身后还被刻写出红色的三个数字“:三一一”。

刚刚开始人们没留意，直到第二桩命案再次出现。

这次死的是一个小孩，事发地换了一个镇子，小孩手上依旧被刻刀划了三个数字：“三一一”。

紧接着，几个小镇也都出了同样的命案，死者年龄出身各不相同，唯一一处，就是被一剑封喉，身上被刻了三个数字。

谢琰十分重视，为防止恐慌，特地下令把所有命案一律压下，要求地方官一旦发现，不得宣扬，立刻上报，并亲自前往京畿查案。

如今，已经是第十一桩了。

谢琰看着眼前显眼的三个数字，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夜三，夜四，立刻赶回皇宫，让夜一加强护卫，不得随意让人进出，秋收看好陛下，千万不得让她踏出宫半步！”

李清嘉历经前朝，很多事情到现在已经很少人知道了。

比如，她的生辰，便是三月十一。

这十多桩命案连在一处，十有八九，都是冲李清嘉去的。

能记得清嘉生辰的人不多，也就几个亲近的人，一只手可以列出来。

谢琰心中像压了一座大山，三月十一将要来到。

背后那个人，不会，真的是她吧？

……

查看完尸体情况的谢琰走出府衙，阳光温煦，正好照在他的身上，见到期待已久的摄政王终于从屋中走出，窃听其芳名已久的姑娘们，也不管那摄政王和陛下的桃色绯闻，一个个都激动了。

是三月三，上巳节，谢琰出行不是机密，多多少少都能被打听到，于是闻风而来了一群京中仰慕他的闺秀，连带着当地的姑娘也一起蹲点，见他来了，便高兴地往他身上丢红绳，撒花。

清嘉蹲在一群迷妹中，远远看着谢琰，从前谢琰上街，单凭好看就能吸引路人眼光。

现在他是摄政王，要美貌有美貌，要强势有强势，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家中连个小妾都没有，这样的男人——云胡不喜？

他的确长得好看，在人群中看他，高高在上，不可侵犯，清嘉看得怔了怔，突然想到，自己如果不是蔺朝的公主，谢琰之于她，是否就和现在一样，她只能，从人群中看着他？

而且她连买花的没钱都没有，只能白嫖个热闹。

李清嘉呆了下，等他往另一边走出一段路，她才恍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哦对，捉谢琰，问清楚情书的事。

想着，李清嘉就提起裙子跑了出去：“喂！谢琰！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旁边一个洒花的姐妹忍不住惊呼：“哇，姐妹！”她有没有看错，居然有人冲上去直接和爱豆表白了，还敢直呼他的名字。

谢琰身形一定，整个人愣了一下。

李清嘉怕他没听到，又喊了一遍：“谢琰？”

“清……你怎么在这？”谢琰从听到什么那一刻就得知，得了，太晚了，人已经跑出来了。

秋收一边打圆场：“主子，今天是上巳，踏春节，小姐出来玩很正常！”

这些天谢琰一边要忙着为命案奔走，另一边，也的的确确是躲着李清嘉。

他都觉得自己变成耗子了。

许久未见，他发现清嘉似乎又长高了些，少女生来姿容上乘，青色的荷花边裙子穿在身上，看起来丝毫没有帝王威仪，反而像小家碧玉的姑娘，脸上却又有小家碧玉所没有的不卑不亢。

清嘉时刻警惕着，怕人又跑了，伸手去拉住他的袖子：“你说呀？”

谢琰伸手轻弹她的额头，声音淡然：“别玩了，我带你回去。这几天外面不安全。”

李清嘉：……我问你的事情，你都装傻呢？

谢琰的确装傻，清嘉是忘了，但是他却没有忘，那夜美色误人，两个人都醉了，不然，他也不会放纵她做出这种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