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我现在是你的侧妃,你哥亲自封的,你又说我们两情相悦,你哥亲耳听到的,所以,在皇宫里你对我就要千依百顺的!”
莫名其妙,大言不惭,要不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夏君羽真想转身就闪人。
“千依百顺,你确定?”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些都是我的嫁妆,你有责任义务帮我搬到青王府!”
“若是我不搬呢?”
“那我便不嫁,更不会替颜妃治病,我现在就回勾栏雅苑!”
颜妃是你的弱点,我抓住了你的小辫子就不怕你不乖乖听话,哈哈,哈哈!勾栏心里那个得瑟啊。
“是嘛!不嫁便不嫁,不过治不治病可由不得你,若你不肯治或治不好,那我就要整个勾栏雅苑给你陪葬!”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勾栏今天算是栽了。好在宫里小太监多,大家也愿意看在青王的面子上听她使唤,不然这满屋子的东西,勾栏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要搬到猴年马月去了。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走慢点,桃红跟不上您了!”可怜的小丫鬟跟在两个健步如飞的人后面,一眨眼功夫就被落下了老远,却还是毫不气馁的跟着。
“烦死了,一天到晚跟个犯人一样看着我,出来一趟简直比越狱还难。好不容易逮着他出去,没想到还有暗哨安插着,真是要人命!”勾栏一边走一边抱怨着,看见人多的地方,就死命的往里挤,可让人奇怪的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迷失在人海中了,可那丫鬟却仍能在芸芸众生中将她找到。
“剑舞,这样子一直走不行啊,那小丫头片子好像生了双千里眼啊,怎么甩都耍甩不掉啊!”
其实,剑舞有一个疑问憋在心里很久了,从出了青王府大门她就在纠结到底是问还是不问。
今天早晨的时候,宫里的人来青王府请青王,某人知道后便瞅准了机会拉着自己出来说是要逛街。逛街也的的确确是逛街,只是,是以甩掉身后丫鬟为目的的毫无章法的到处乱钻,哪里人多,哪里事杂她们就往哪里走。其实,她很想提醒勾栏,她才是主子,后面跟的是奴才,只要她拿出点气势来,不怕唬不住身后那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
“小姐!”剑舞实在是走不动了,抓着身旁的一根柱子死赖着不走了,“小姐,你在勾栏雅苑的时候不是混世魔王吗,谁见了你都怕,现在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你怕她做什么啊?”
“我怕她?笑话,她要不是夏君羽的人我会被她追的满大街这么跑?”
“王爷?您这么怕他?”
“你以为我高兴怕他啊,要不是他动动手指就能灭了勾栏雅苑,我才不会这么忌惮他呢!这次偷偷去见宏哥哥一定不能让他的人见到,否则,被人捉奸在床,他又可以大做文章了!”
汗,剑舞突然觉得满头大汗,捉奸在床,这种词语也亏得她家小姐能用的出来。什么是惊世骇俗,什么是旷世奇闻,这就是,这世上,除了她,恐怕还真是很难找出第二个会用这种词语来说自己的了。
“剑舞,你倒是快点啊……”
“剑舞?”
“剑舞,桃红?”
看着眼前茂密的丛林,勾栏眼泪都要挂下来了。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朝前,一片密林烟云绕,朝后,几缕青烟腾林间。她本来就不是个有方向感的人,被这林子里的雾气一蒸,已经完全傻了眼了。
“剑舞?”
“桃红?”
连叫声都不自觉的带上哭腔。迷路,勾栏这辈子最痛恨却总无法避免。她迷过很多次路,却从来没到过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以前,就算没有人给她问也总有个标志性的建筑物之类的,但这次,她想,除非她懂鸟语,否则,是没人和她交谈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呆的无聊了,勾栏便开始哼歌。蒹葭,诗经中脍炙人口的诗篇,谣传,诗经中的每一篇诗文都有相对应的曲谱。蒹葭流传了这么久,已经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唱法了,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纸独属于自己的曲谱,唱着独属于自己的蒹葭。
清丽似黄莺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偏偏唱歌的人五音全不在调上,活生生的毁了一首好歌,毁了一副好嗓子。
枝条上停驻休憩的鸟儿惊飞了,树洞中啃着松子的松鼠丢了食物,躲在矮树丛中贪吃的白兔撒腿跑了,就连弥漫在林中厚重的雾气都示弱似的散开了些,一片宁静的林子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这一切在勾栏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在很久以前,只要她一开口唱歌,就算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都会忍不住捂了耳朵跑出好几里路。只有她的母后,会带着骄傲的笑容,抱着她,用欢快的语调对她说,她又进步了。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哼着熟悉的调调,想着以往的乐事。记忆中,母后总是重复着,“月儿长大了,歌声越来越迷人了,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男孩子来和母后抢月儿的!”
那时勾栏不懂,为什么男孩子要和自己的母后抢她,她只知道她不想离开她的母后,她们要一直在一起,于是,她会这样幼稚的回答,“母后不担心,母后不担心,谁抢月儿,月儿就让剑舞打他,剑舞打不过就让宏哥哥身边的暗影对付他!”
要一直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她才那么小她的母后就离开她了呢?剑舞打不过他们,暗影也没有办法,蒹葭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他们。
脑海中,王后的身影在淡去,满城硝烟,漫天火光的情景却在刺耳的哭喊声中逐渐清晰。多少年了,她一直努力的想要忘却那天的见闻,只是记忆像深烙在脑海中的烙印一样,怎么去也去不掉。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高低适中的声音,浑厚中又带着一份清新脱俗。同样的曲子,甚至同属一个调调,但从两人嘴中哼出来却有着天壤之别。那人哼的很好,而且具有安抚性,那些被勾栏惊着的动物都安静下来了,林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你是谁,为什么会这首曲子?”蒹葭在勾栏的国家有无数种唱法,而她刚刚哼唱的,是她母后谱的曲,她只私下唱给她的孩子听过。
“我?”那人用手点了点他自己,勾栏点头。这深山老林,想找出第三个活人恐怕也困难吧。
“哦,我叫范宸晞!”那人冲着勾栏伸出手,开始做起自我介绍来。勾栏有些警觉,没有与他握手,那人也没说什么,自然的收回了手,“姑娘对我可是有敌意?”
敌意倒没有,勾栏只是有些警惕,这人出现的地方太过诡异,又不是大夫,也不是猎人,无端端的在这深山老林里干什么,别说是和自己一样迷了路,这打死勾栏勾栏都不会相信的。再说,她刚刚问的是他是谁,意思是他干什么的,又没问他名字,勾栏觉得他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所以这人嘛,在勾栏觉得就会更蹊跷了。
“姑娘面目姣好,五官精致,笑起来自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为何要苦着一张脸,莫不是因为在下,因为在下打扰了姑娘唱歌的雅兴?”
明明是再清爽不过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居然油哩油气的,若不是他长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眼神也还算虔诚勾栏要把他当登徒浪子暴打一顿了。别怪她想法暴力,她只是心情不佳而已。
天总有下雨的时候,人总有尴尬的时刻。绕是范宸晞这样最擅长与人交谈的人,碰上勾栏这样一问三不答的人也只能是束手无策,缴械投降。
“刚刚听姑娘一曲蒹葭,唱出了无尽相思,无穷眷恋,想必姑娘是在想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吧!”
勾栏不语,没承认也不否认。她只觉得这人不简单,光是这样一段走音的曲子,他竟然听出了这么多。
“小生不才,秦歌城小小乐师一个,如若姑娘不嫌弃,小生请求为姑娘奏琴,好歌该有好的乐声相伴,这样才不会显得曲高和寡,姑娘认为如何?”
竟然是个乐师,那到这山林里是做什么的?一个疑问解开了,另一个疑问便从心底升腾起来。不过,这些并不是勾栏最在意的,她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会这曲子,她以为他是蒹葭的人,更认为他是她不曾见过或存在于模糊记忆中的,当年的身边人。
“为什么你会这曲子,这曲子是我母亲谱的。”
“原来姑娘在意这事,那么姑娘大可放心,这曲子,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听到,只是觉得它哀婉动人,便听的仔细了些,哼了两句,若是姑娘不喜欢,我不学便是!”
“今天才听到?”勾栏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天才啊,才不过听了一遍,就已经在自己不着调的歌声上做了修改。仔细听,其实他吟唱的还是和母后的有区别的,一个英气,一个柔婉,事实上,勾栏不得不承认,他在片刻间做出的修改比她母后整整一月谱写的乐谱还要精彩。
“是,今天才听到的!”那人肯定的回答,“请姑娘相信,在下并不是有意偷听。姑娘唱歌时在下正在那棵树下冥想。”说着就指给勾栏一棵树。
那么近的距离自己怎么会没发现?勾栏诧异,心想自己当时一定是吓傻了,才没注意到周围的。心里觉着深山老林就真的以为没人了,这次是太大意了。
“那把琴很好!”
远远的看着范宸晞手指所指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平放在地上的那把琴。血色的琴身上绷着七根晶莹剔透的琴弦,琴面上有花纹,暗色的,与琴身融为一体,勾栏在远处看的并不分明。
“那是落霞琴,用千年生千年长的血梧桐的枝干做的!”注意到勾栏看着那把琴的眼神,范宸晞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千年生千年长?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树木吗,若是有,那云寿国的长寿木也就不算什么了,毕竟,比起千年,那还真是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感觉了。
“这么好的琴,为什么不给它配一个合适的流佩,这样孤孤单单的多寂寞?”范宸晞将琴拿到勾栏面前,勾栏伸出手,轻抚琴身,腻腻滑滑的,很不舒服。
皱眉,收手。是出现幻觉了吗?勾栏被吓到了,她的手上有血,满手都是血,妖邪的红色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啊!”勾栏猛的后退,尖叫着,奔跑着。恶魔,恶魔,她的脑海只有一个词。她偷东西,她伤人,但她从不会让她的双手沾上鲜血,她怕血,很怕很怕,除了剑舞的血。
“小心!”
在勾栏的脚绊到树藤摔倒前,范宸晞成功的抓到她的手,一用力,将她拽到自己怀中。“恶魔……”怀里的人受惊过度,含糊不清的重复着一个词。
“没事了,都过去了……”
让人安心的声音,比他的声音还好听。勾栏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恐惧消散了,烦躁不安的感觉也被冲淡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人,那些声嘶力竭的叫喊仿佛都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看不清听不明了……可是他是谁,现在在眼前的又是谁,为什么他们的声音都好熟悉。
相由心生。看着她惊恐的盯着双手,拼命的想要逃离,他想,她可能看到了鲜血,看到了被刻意掩埋起来的回忆。
“对不起!”将琴绑在胸前,背起勾栏,离开密林。
触摸琴后产生幻觉的人并不是没有,却从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激烈的。这是一把有灵性的琴,它可以让人看到心中最深的执念,那种刻到骨子里,融到血液中的执念。
“小哥哥,小哥哥,你跑慢点,月儿要跟不上你了!”
每每想起心中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范宸晞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不,或许比这更痛苦。
十年前,他跟着父母出使沧澜,在那里,他遇见了一生的挚爱。
初见她时,她正仰着头一脸沮丧的看着一棵老槐花树。那里有一片槐花林,粉白相间,可她却站在了一棵金色的槐花树下,林中唯一一棵金枝槐。
苍耳城四月中的天气,清爽而又舒适,微风带着怡人的花香吹在人的脸上,酥酥痒痒的,让人困意丛生,可范宸晞却决意不肯闭上眼睛。眼前的景色太过于迷人了,而让他移不开眼睛的却是树下的人。粉雕玉琢的一个瓷娃娃,让他想要亲近却又不敢靠近,生怕一触碰,她就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下来了你却不肯下来呢?如果你怕疼,没关系的,我会接住你的。”女孩小心翼翼的走到那棵金枝槐下面,用粉白的手臂吃力的抱住树干。粗老坚硬的树皮磨着女孩细嫩的皮肤,不过一会,粉白的手臂上已经泛起了刺眼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