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圆而天暗。

十号坐在山崖之上，双手抱臂，双腿盘坐，正使劲朝着天空瞪大眼睛。那认真的模样，似乎企图从那圆月中看出一朵花来。

悬挂于宇宙中的卫星当然不会绽放出哪怕一朵花，十号要看的也不是花。她只是心心念念着自己体内的血统罢了，曾经的孙悟空在月圆之时激发力量，变身成了狂暴恐怖的巨猿。那家伙能行，自己也没理由不行。

——可偏偏就是不行。

就算看得再用力，就算看的再用心，就算看的时候将自己体内的力量全部凝聚起来，最后那该死的月亮依然呆呆悬挂在那里——而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也最多是肚子咕叽一下开始叫唤罢了。

真嚣张啊我的肚子！十号很生气地拍了一下它：再叫就杀了你哦。

肚子在她的威胁下自然乖乖答应、瑟瑟发抖，不再敢在十号大人的面前叫嚷哪怕一下——其实是因为十号打开万能胶囊翻找食物并且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一边满足于自己的威严。

从一个月前被九号重重打击后，十号也在寻找着变强的手段。

九号以三打一再加上重力陷阱才将自己勉强击败，后来也是靠着自己肚饿的机会才能施展万国惊天掌这种技巧制住自己，虽然让十号印象极深，可她却自信这样的招式用不了第二次，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区区雅木茶也能接下自己三招两式，甚至给自己手掌带来一丝划痕，这就让十号不能接受了。

要是不够努力，或许一年后能要被这家伙干趴下咧！

所以这一个月来，她也格外努力。不仅每天训练雅木茶，更经常来到野外独自宣泄力量，熟悉自己的每一丝每一分力量。

她是瞒着布尔玛和雅木茶半夜前往此地的，理由连十号自己也说不清楚。硬要说的话，就是她不愿让这两个人知晓自己在偷偷努力，她更愿意做出趾高气扬、自信满满的样子度过这一年，然后在武道会轻轻松松地将九号打败，一雪前耻。而不是显得九号好像是自己什么前所未有的大敌一样要非常认真地对待——明明自己一只手就能干掉她，她凭什么！？

尤其是九号这家伙好像在刻意引导自己学习技巧的情况下，十号就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走上了九号所规定的道路：那样的话，就算是赢了九号，这样的赢多多少少好像也会带点九号的功劳。

十号讨厌那个家伙，那个孱弱的、狡猾的、傲慢的、愚蠢的、卑微的、落后的产品，她不想让自己的强大和这个人沾染上一丁点的关系。

等到将其彻底打败的时候，听到的惊叹最好是“她这一年什么都没做，还能够击败九号，这就是十号的强大吗！”

而不是“九号虽然很厉害，但十号能走到今天也是费了很大的努力呢。”

可惜关于力量的控制，武道的技巧，十号就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已经融会贯通了。这其中既有雅木茶每天挨打昏迷时间超过五个小时的功劳，也有十号每晚独自来到这荒郊野外宣泄力量的功劳。她既能够与雅木茶在平等实力的情况下打得不分上下，也能够隐藏住自己的气息离开西都。连雅木茶都惊叹她的资质，简直和孙悟空不相上下了。

嘿，雅木茶自己也不清楚，这句话让他当天挨得打轻了太多，以至于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变强了——结果在第二天采用了更为激进的修行方式，继续挨打。

在武道技巧、力量控制之外，九号还提过一个叫做“重力系统”的东西。十号也从布尔玛口中听说过这玩意儿，更亲自体会过那种受到束缚的感受，好像确实能够变强。但以目前布尔玛的技术，还是只有五倍，只对雅木茶才有点作用。

而力量锻炼嘛，自己更是登峰造极的程度，找不出什么能锻炼的目标了。要是尽全力施展，恐怕能轻松摧毁整个人类文明，所以要锻炼力量更是无从下手。

一时之间，十号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所以今天她才在这里看着月亮干发呆，期望能够从自己的宇宙人血统里面获得点什么奇妙的力量。但她连一根尾巴都没有，自然说不上变身巨猿，看再久也不过是浪费功夫，只会让自己肚子变饿而已。

“又是一天浪费时间……”十号吃完了夜宵，伸手抬掌，掌心喷涌而出一道光焰，如蛇捕获猎物般吞吐而去，将面前的残羹冷炙全部吞没焚毁。

她到底是个女生，是不喜欢肮脏油污的。但另一方面，十号也不会做家务，不喜欢洗碗，所以每一天吃完东西都要将所有证据销毁，只要销毁了这些东西，那么自己相当于没吃过这顿饭。

忽然，十号的目光一冷，“好啊，你还找上门来了！”

掌中的光芒猛烈膨胀，在眨眼间成百上千倍地扩散开来，一时间浩浩汤汤、遮天蔽日，不只是吞没面前的碗筷，更弹指间操控由心，撞击向左边的一座高山。

轰隆一声，数十米的巨山从中炸开一个大洞，顿时乱石飞空，浓烟滚滚。

十号端坐在山巅之上，却扭过头来，目光如电，看向被自己所炸山峰相反的方向，“速度倒是挺快，你还企图用同一招骗我吗？九号。没有用的，我已经能够感知到你的位置了，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出来吧。”

怒发少女的表情平静而傲然，好似一切掌握在手中，不慌不忙、不急不慢，心中却火热得紧，体内庞大的力量如平静湖面下的暗潮涌动。脚下的山峰发出咔咔轻响，渐渐自上而下，裂开一道道的缝隙。

在武道家的眼中，十号的“气”就好像是降落人间的一轮烈日，这烈日在天际一点一点地升腾，逐渐走向那称霸一切、照耀四方的姿态。

随着这气势的提升，在她身子周围，无数的碎石也好像被什么伟大的力量吸引一半，违反了重力，从地上慢慢升起。

“你变化很大啊，能够随意操纵本来离体的‘气’，更能够感知到我的气息。”在另一方向，一个身影慢慢飞行起来，那张十号熟悉的面孔带着十号熟悉的笑容，来到了她的面前百米左右，寻找另一处高度相当的山峰站立，“十号，你终于算是个合格的战士了。不过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人造人九号。”

什么？

本来期待已久的战斗总算能够提前了，可对方的第一句话居然这么无厘头？一时之间差点儿让十号把聚集提升的气势给散去了，她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这不是玩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最多是叫做较真而已。我就是较真的人。”拥有着九号面容的少女对十号弯腰行礼，“初次见面，我是九点一号。”

画面凝固了刹那。

两个少女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光是“九点一号”这几个字，就让这久别的重逢变得好像是一出三流的戏剧。尴尬和冷场的氛围笼罩在方圆百里，两人之间的诡异沉默，好像把风吹拂的声音都衬托得更大了一些。

九号好像也觉得这说法有点儿戏，抓了抓自己的脸，“虽然你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但其实我是……”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一切解释。

“我要杀了你啊!”

如果将声音比作武器，普通人的大吼大叫最多不过是枪炮的话，那么这一刻十号打从心底里爆发而出的怒吼，绝对有着远超原子弹的威力。

轰隆隆隆隆，十号脚下的山峰，硬生生被这一声怒吼给直接震得层层碎裂，化作无数的齑粉。

九号的愚弄就好像是一点火星，彻底点燃她心头对这家伙的所有不满、愤怒、仇恨、杀意！

话音未落，战斗已然一触即发。

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划过，十号从盘坐于地的姿势，跨越相隔的数百米，猛烈地挥出一拳。少女就好似是一道离弦的利箭，穿云破雷，追风赶电，以一种无坚不摧、摧枯拉朽的气势，轰杀到九号的面前。

除了绝对的速度之外，更有绝对的力量。十号的血肉、骨骼、心气，都迸发出相同的愤怒、相同的杀意，汇聚在一拳之上。

一拳。

仅仅只不过是一拳。

却好像是天空的风雷搅动着大地上的火山一同喷发出的一击，凶猛狂暴霸道到了极点。学会运用“气”的十号的含怒一击，绝对比一个月前更强数倍！

“好杀。”在十号气息升腾的刹那，九号瞪大了眼眸，欣喜无比，“你果然是现今的天下第一！”

思维刚动，这强悍无比的杀力已经迫到面前，十号那张狰狞愤懑充满耻辱的面孔在九号的眼中，就好像是驱赶着烈阳撞击而来的神祇般伟大。甚至都不用与其触碰，只要稍稍靠近都会被灼伤。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一瞬之间，九号产生了千万个自己死亡的幻想。

“可那也只是幻想！”

九号大喝一声握紧拳头，体内相比之下孱弱的力量在刹那间起伏波动，凝聚整合。

每一颗细胞都在这一刻吞吐出大量的“气”，精神、斗志、灵魂甚至是某种生命的本质也在这一刻挤出了最后一丝丝力量，体内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这一刹那这一瞬间翻滚沸腾汇聚燃烧，就好像是一团本就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浇灌了一盆热油，顿时有无穷无尽无法形容无以言表的恐怖力量从中爆发出来。

但也带来了无法形容的负荷！

“气功术·气功炮模式！”

大量的痛苦在瞬间几乎压垮了九号，一种名为死亡的东西几乎就在这一刻被她亲眼所见，那是如此地接近，甚至自己都好像亲手与其触摸。但这面临死亡却终究未死的感觉又如此美好，在感受到了死亡的同时也分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生命美好得就好像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痛苦得就连痛苦本身，都因此而变得虚幻起来。

九号抬起头，双眸平静地看过去，十号的动作在她眼中无限放慢，之前如同烈日当空般的气息也相对之下缩小许多。自己的气提高了多少呢？两倍……不，甚至极有可能是三倍吧。

十号一往无前的动作一顿。

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目光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会吃人的怪物。

九号握住她的拳头，强烈的风吹起她乖巧的发丝，露出她平静而漠然的面容，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就好像是一个大人随手接住一个孩子的玩闹。

世界好像都在这一刻定格了，一切就好像是回到了宇宙最初的寂静，然后在那寂静之中孕育着无法形容的震撼力量。

刹那间的定格，在刹那间又破碎！

轰隆隆隆隆——

一个好像可以无限扩大无限提升的爆响从两人交击处猛烈扩散，这一声简直比刚才十号的怒吼更加强上百倍、千倍、万倍，连天空都被炸开一个窟窿，将四周无数的云卷云舒一齐荡清。强悍的力量冲击携带着音波好像是汹涌澎湃的浪潮一般波及方圆数里范围，空气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透明状波动，一层一层扩张开来，而被这波动波及的所有山峰也无一例外，纷纷粉碎。

所向无敌登峰造极的力量遇上了同样的所向无敌登峰造极，光是力量的余波就比世界其余所有的武道家的全力轰击更为夸张。无数的泥土、砂石都被这一击给席卷起来，脱离重力的束缚，等到力量的余波消失，成千上万吨的泥石便又轰隆隆地落下，堆叠成一片狼藉。

半空中，十号又气又惊，“你……”

“打我。”

双眸平静的人造人轻轻一拉，十号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前，两人的动作在一瞬间好似有点跳舞的感觉，九号从近处观察着这个对自己饱含杀意的后辈，而十号则咬牙切齿、面带愤怒。

“你不是要杀我吗？”九号微笑，“动手啊。”

“用不着你多——”

十号大喝挥拳。

可九号的拳头比她更快、更强、更猛，一拳打在了她的腰腹。十号反应不及，痛苦地飞了出去，就好像是一枚飞逝的流星，而九号则身化流光、如影随形，如一道万钧雷霆般追击而去。

两人破开的音障，在半空中迸发出一道又一道肉眼可见的空气波动。

大地不断颤抖，天空也因此震动。而它们的每一次颤抖、震动，其实都是十号遭受一次九号的重击。两个世间仅有的上千战斗力的强者，在这一刻以肉体碰撞，所产生的能量波动就堪比九级的地震。

“够了！”

一声爆喝，九号忽然飞了出去。

她一个闪身，惊奇地看了过去，刚才十号竟然能够还手？她竟然还有余力？

半空之中，十号嘴角溢血、衣衫褴褛，却反而没有愤怒，而是哈哈大笑，“好啊，九号，你居然变得这么厉害，给了我这么多惊喜。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哼哼，接下来我就不用再留手了！你将看到我的全力！”

说完这番话，她握紧拳头，准备便秘。

“我投降。”九号举手，“从刚才那一击看来，我确实还不是你的对手。虽然胜过了一个月之前的你，但习得运用气只有的你爆发起来还是比我更强。”

“啊？”十号呆愣在了原地，打够了就投降？她面容渐渐扭曲，“你他妈……”

她没来得及说完脏话，就被一件事情打断。

那既不是突然的偷袭，也不是再度的战斗。

这是一件十号完全始料未及、从未想过如何处理的事情——说完投降的言论之后，噗一声，九号脸色一阵变化，忽然呕出鲜血，无力地落下。

伴随着她的落下，少女体内的气息也极速地下降，变得和一个月之前完全没有差别……不，因为身体的损害，好像更为弱小。

十号呆呆地站在半空，“……这算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