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先生捡起天神丢弃的那一根拐杖，端详了良久。

他终于开口，“在教导完您后，我想要离开天神殿。”

“那就离开吧。”站在他的身后，九号毫不意外波波先生的选择，“你我本来就不是同类人，波波先生。天神想要隐居而不能，那么你就可以去好好生活，过天神想要的日子。”

两人的交易完成，接下来九号又离开了一次天神殿，和拉彼斯沟通一番，让X组织的人大规模地前往天神殿。

波波先生本来想要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可在微笑着的九号面前，最终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可以干涉的事情。在波波先生数百年的人生中，他遭遇了千千万万的人类，可从未见过像是九号这样的存在：她不邪恶，也不善良，她却神殿缺乏敬畏之心，却又尊重着任何有知识的人，她就好像是一个闯入规则世界的混乱因子，让这个有些寂静的世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热闹喧嚣起来。

凡人的科技和天神的神力，如火如荼地融汇了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卡林塔的旁边便建立起了另一座高塔。两座高塔之间搭建起了连接的通道，然后又以这两座高塔作为基准，开始准备建造更多更复杂的建筑。在九号的预想中，要以卡林塔和天神殿为中心，建造一座富饶的城市，作为X组织的核心所在。

卡林塔下的圣地守护者父子，本来是十分厌恶人类的力量干涉自然的，虽然知道九号强大无比，但也拿定决心要负隅顽抗了。可惜九号只拿出关于宇宙人入侵的真相，便将他们彻底说服，最终也迷迷糊糊地加入了X组织——对了，还在那里遇到了曾经有过冲突的桃白白，不过这再次见面的生死仇敌，现如今一个死而复生，一个生化改造，并且还在同一家组织手下工作，倒让他们有了一种奇妙的缘分感。

而另一边，九号在深入元气和武道的秘密之余，更苦心锻炼自己的远见术。相比起之前所学习的武术，这全新的、来自于神灵体系的“法术”，对她而言有一种全然不同的新鲜感。

就好像是一个全新的玩具，虽然不是自己特别喜欢的，但拿到手中总想要把玩一下。

这第一眼，她就去寻找十号的踪迹。

……

这是野性与蛮荒，冰雪与自然的世界。

这是地球的极北，甚至是比北都更加遥远的冻原。

地球人征服了太多太多的蛮荒野性之地，却鲜少有人能够在这个荒芜的地区生存。

凛冽的寒风像是刺骨的尖刀，一下一下地打在脸上、毛发上、肌肤上、身体上。衣着甚是清凉的乱发少女盘腿坐在山头，忽然打了个哈欠，“好冷。”

伸手轻轻一抓。

“好冷啊。”

她慵慵懒懒、冷冷淡淡地说出这话，就好像一个大小姐漫不经心地吩咐自己的仆从。而这一抓的动作也毫不用力，任何人看到这一抓，都会觉得连只蚊子也抓不死，与其说是抓过去，倒不如说是单纯地把手抬起来，再单纯地把手落下。

她这一抓，就是五指分开，虚虚握住一团空气，捏成一个不会给人一种特别稳固印象的拳头，然后收了回来。

不管是动作、神态还是人物本身，都显得无比的弱小、轻松、散漫。

但下一秒，天地都变了。

天空处浓浓堆积的厚重阴云，像是被一种无法形容的伟力自下而上地击穿，忽然呼啸一声，随之荡开，然后露出一片澄澈明净的清空。硕大的烈阳在其中闪耀发光，照亮无边的大地，可大地上的少女却好似比这昊日更加辉煌灿烂！

阴郁的世界有了光辉，更在下一秒有了温度。寒冷的风、刺骨的霜，这一切也随着一道扩散开来、无形无质的“力”而终止。

那是一种无法直观感觉到，却也无法忽视、更无法阻碍的变化。

简直就好像是将一滴墨水滴落在水盆之中，浓烈的黑色在扩散着，在污染着，在覆盖着。而少女这一抓之后，从她身旁开始，所有的狂风、寒霜、细雪，全都停止、停止、停止、停止、停止！

停止以一种不紧不慢、不狂不凶，却无法阻挡的态势，席卷了整个蛮荒野性的世界。就好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它已然吞吃了这一片天地之间的所有风雪云雨，于是便细嚼慢咽，毫不张扬。这并非是一个人想要去征服一样东西的态度，征服并不会如此泰然自若、如此端庄矜持，征服是一种强烈的对抗和碰撞，是燃尽自己灵魂的猛烈冲击。

而这不是。

——这从来不会是征服，因为这是吩咐。

天开云破，狂风渐渐消弭，寒霜化作冷雨，细雪融化为水。

蛮荒野性的大地，现在干净得好像世界初开，又好像是一头被驯服的猛兽，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危险性。让任何人来看，都会以为这是东都附近的戈壁荒漠，而非是北都之北的冻土荒原。

少女吩咐这个世界，按照她的想法改变。于是这个世界，按照她的想法改变。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而已。

“我等你许久了，博士。”少女不太着调地坐在山头，一手撑着脑袋，好像是个观赏戏曲的古代人，“今天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让我看看我的弟弟或者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吧。嘿嘿，你可别逃避我，我已经感觉到了……里面的那股气息，让我十分兴奋呢。”

她所看向的地方，是一处铁门。

那铁门和四周的岩石色泽极像，本来被风雪覆盖，十分隐秘。但现在这漫天的风雪被少女一抓一握，直接灰飞烟灭，便显露出其中的端倪来了。

这就是盖洛博士的实验室。

在整个北地，他秘密建造了十三处实验室。拉彼斯、拉姿丽、九号、十号……都出自其中一座，但那一座已经废除。

而要找到这一座，也废了少女不少功夫。如果不是她对盖洛博士实验的需求有几分了解，知道他日常要购买的材料来自于哪些城镇，也很难在几天内确定范围。

“你变了，十号。”铁门之类，传来一个声音，“你没有杀死九号，已经让我十分意外。你来找我，说要挑战十一号，更让我觉得可笑。而最让我感觉到你的变化的，是当我说出十一号还未制造完成的时候……你居然愿意等我一个月。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想要变成人，那你最大的目标就应该是杀了制造你的我。你想要自尊，那你最好的手段就是杀了侮辱你的九号。你想要超越自己，那么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干掉作为你原型的孙悟空。可到了现在，你却来挑战和你竿子打不着的十一号？”

他对此仿佛十分气愤，“你让我很失望，这失望不是因为你来找我的麻烦。而是因为你的做法那样地像一个软弱的人类，那样的含糊不清、泥泞不堪，十号……我真不该制造像你这么个失败品。当然，我更觉得可悲，因为你会立刻被十一号所杀死，而这就是我曾经制造的东西吗……哼，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侮辱？自尊？超越自己？你还不明白我想要什么吗，啊？”十号哈哈大笑，笑声一层一层传递出去，简直不像是个女人的笑声，而更像是狮子的怒吼和咆哮，只有在这大笑的那一刻，她才展露出曾经和九号展露的锋芒、狰狞、锐利以及野性，“博士啊，我是想全部都要啊——老娘一切都要握在手中！”

她抬起手，五指一握成拳。

轰隆隆，天地为之巨响，世界为之颤抖。一道道的裂缝，从少女的脚下延伸出去，到达荒四极。

少女脚下的山头，好像是一颗被敲碎的鸡蛋壳一样，满身都是裂痕，而一股无法形容的雄浑力量，则沿着一条最粗大、最快速的裂痕，直接撞击在盖洛博士的实验室门前。

刺啦一声，铁门直接破碎，露出一道幽深的洞口。

“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唯我独尊。这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当我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什么自尊、超越、成人，这些我都已经拥有，这些全都在我的手中。我和孙悟空学习，我和布玛成为朋友，我饶过了老九……我舍弃了心中的成见，我抛下了心中的孤独，我离开了心中的幼稚。博士，我在成为一个人呢，我在成为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一个就算是抬头看着无垠的星空，也会骄傲的人。一个就算低头看着辽阔的大地，也会尊贵的人。”

十号说着，已站起身来。

她自上而下地俯瞰下方的铁门，眼睛细细地眯成一条缝，“博士，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的造物——你知道她的心中正满溢着何等的雷鸣和风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