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苏伯召眼睁睁看着姜海洋那把刀直直刺进柳文信胸口，怒吼一声，飞身就朝柳文信奔了过去。

“给我拦下他——”

顿时，兵荒马乱，纷扰嘈杂，乱作一团。

柳文信没有听见自己周身这些闹嚷，他被姜海洋刺中心脏后顺手一推，此时正直直的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那片澄澈蓝天。

好久…好久没有抬头看过天了啊。他想。

那样的日子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可那个少女的音容笑貌却依旧牢牢刻在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

……

“从今往后，你便姓柳，名文信！”那是少女给他的名字。

……

“若我再见到你们有谁胆敢欺负他，定有你们好看的！”那少女掐着腰怒斥着柳家那群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下人们。

如夏。她是如夏。

……

他自幼父母双亡，靠着乞讨为生。走街窜巷，为了活命，他低落到尘埃里，肮脏不堪，人恶鬼厌。只有她，她是世间第一个真正对他好的人。她教他识文断字，教他习武健体，还送他出门，拜师学艺。

“我自幼体弱，不宜学武，可惜了，生在武将之家，却不能像姐姐那样，巾帼不让须眉。”明亮如她，亦有自己的苦恼，她的心事，都曾说与他听。

……

“文信，你回来啦。是长大了呢，都高出我半头啦。”他学成归来，柳府里，她的笑容一如既往。

“我啊…要嫁人了呢…”她脸上带着女儿家的娇羞，还像小时候一样，对着自己倾诉心事。

你可知道，永失所爱的痛？

那痛犹如剔骨剜心，日日夜夜，生生不息的折磨着你的灵魂，将你最后一丝气力榨干殆尽。可哪怕时间走得再久，心中那个人的形象却依旧鲜明如昨。

要怎么才能忘啊……

如夏。如夏。如夏。

他好想问一问，若是那一年，没有离开，命运可会不同？

如夏。如夏。如夏。

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你看见了吗？她天真烂漫，和当年的你一样。

如夏，我好想你。这么多年，我已经太累了。

如今我已上了年岁，不再是当年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孩，也不是后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若他日九泉之下你我相遇，可还会认得我？

可会怨我，未能替你杀了那皇帝？

如夏。

……

“前辈，前辈！”苏伯召抱着柳文信，在声声唤着。周身的吵闹渐渐回到了他耳中，柳文信定定望着苏伯召，灵台有片刻的清醒。

“照顾…好…她。”

柳文信闭上眼，一滴泪，滑落脸颊。

那是他自从有记忆来，此生流过的，唯一一滴泪。

那个小丫头，是他此生，最后的牵挂了。请你，一定照顾好她。

……

“师父——”

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豆蔻从睡梦中惊醒。此刻正大口喘着气，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她看了看时间，酉时三刻。为什么苏伯召到现在都还没来。说好了在城郊外这家客栈见面的，可如今自己已经等了他这么久，却迟迟不见他踪影。难道是…豆蔻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行，果然还是回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豆蔻忙走出屋外，下楼清算了住店银两，上马朝着京城方向飞快赶过去。

此时，京城中的苏伯召刚刚嘱托了柳研司代为处理晚晴天之事，并拜托他尽量拖延到自己回来，千万不能再让晚晴天其他人出事半分差池了。

他担心豆蔻在城外等得不耐烦，会擅自赶回京城来。若她真的回来，那自己可真的不确定还能否保住她了。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出门去与豆蔻汇合才是。

苏伯召出城门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重兵把守，门口守门的守卫人手拿着一份豆蔻的画像，正在一一盘查过往百姓。

苏伯召刚一出城门，还未走出太远，就见豆蔻大摇大摆等在路边，也不怕被人看见。他忙急急过去斥道，“不是叫你等在客栈，怎的跑来了这里。”

豆蔻有些不耐烦，“我担心师父，本想回去的，可是看见门口有人在拿着我的画像盘查，这才等在此地。你可看见我师父了？他如何了？”

苏伯召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这幅表情，可是我师父出事了？”豆蔻着急道。

现在绝对不是告诉豆蔻柳文信身死的好时候，苏伯召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你放心，柳前辈没事，他嘱咐你不要回晚晴天，现在皇帝下令全国通缉你，你若回去，恐怕会给晚晴天招致灾祸。”

“哼，师父也不说担心我一下。”豆蔻有些委屈，没想到师父竟然主动赶她离开。罢了罢了，那她便听一次话好了，正好自己也想趁此机会好好闯荡一番江湖。

苏伯召道，“现在风头正紧，不宜匆忙赶路，所幸我在望月村附近的云城有一处私人宅邸，知道的人不多，平日里亦无人居住，在那里打点的下人我都精挑细选过，靠得住的，且先带你过去避避风头，然后再做打算。”

豆蔻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他。

“为了避免起疑，我不能时常来看你。但是你千万不要出门，尤其是白日里。”苏伯召反复叮嘱。

“好了好了，知道了，啰嗦。”豆蔻不耐烦摆手。

“蔻儿，等到……”苏伯召怔了怔，等到此次风头过去了，你可愿随我放下一切，远走天涯，去到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你可还愿让我为你种满山桃树么？

豆蔻问，“等到什么？”

苏伯召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现在不是告白的好时机，不说柳前辈刚刚出事，蔻儿她能不能经受得住这种打击，就说他若是此刻冒冒失失对她吐露真心，只怕她一怒之下拒绝自己帮忙，麻烦就更大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苏伯召看了看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中已乌云密布。黑色的云彩翻涌着朝着地上房屋压下来，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