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公主的手,早就握成了拳,指甲掐进肉里。
但声音还是平静的:“他就……一点没发觉?”
萧焕痛心摇头。
半晌才道:“或许也知道,但活着无望,救你更无望,便不想再活了……”
这话如一柄利剑,者没用多少力,听者却心已洞穿。
从安公主幸好是坐在软榻上,才没有倒下去,但身子晃了好几晃。
萧焕本就在她身边,赶忙伸手扶住她:“妹妹,项将军一生英勇,宁折不弯,可他到底只是一个将军,又怎能反了父皇?他如此,也是无奈之举,你别太难过了。”
“……”
从安公主痛苦地闭上眼睛。
许久,才慢慢睁开,“罢了,逝者如斯,只能让害他的人,血债血偿,才不会让他白死。”
她也的很轻,可每个字眼,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如果眼前站着她的仇人,怕是光听到这话,就能打上一个冷颤。
除了这些,后面还有更不好的。
从安公主问萧焕:“大哥早几年传信,访蕊嬷嬷一家全被人害死了,可是真的。”
萧焕点头,“是真的,连几岁的婴孩儿都没留下。”
从安抓住他的手问:“那我的女儿……”
“当年她没敢把音音放在自家里,而是送了出去,所以我想着人应该还是活着的。”
从安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没松到底,就又提了起来,连忙又问:“那她现在在哪儿?”
萧焕看着她的神色,话在嘴边滚了几遍,到底还是不忍出来再伤她,只道:“等咱们回去了,再慢慢找。”
从安是多精明的人啊,这么些年不知从别饶话缝里,听到多少弦外之音,岂会不知萧焕的意思?
所以声音都有些发颤:“她……没跟哥哥,把音音放在哪儿了?”
萧焕有些犹豫,即怕妹妹知道这个结果难过,又怕自己不,她更悬心,所以停顿半晌,才幽幽开口,“没有,她谁也没,一口咬定她不知道此事,直到死。”
这样,至少音音还有活着的希望,妹妹也不会太难过吧!
从安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嘴里喃喃道:“那她会把音音放在哪里?她还那么,如果放的不是地方,要怎么……”
她不敢往下想,想到自己的女儿,心仿似都被掏空了。
这么多年了,支持她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一是母亲的仇,二就是她的女儿。
如今眼看就要大仇得报了,可女儿却不知去向,与之相关的人,又都不在了,她要去何处找她?
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处自己的所做所为。
当年,从安跟南梁大将项云崎交好,两人本没想那么多权势相争,就是单纯的两情相悦。
但刘皇后把仪元皇贵妃斗倒,一心想扶自己的儿子上位,自然要更多地掌握朝中势力。
项云崎手握兵权,自然也是她重点拉拢的对象。
只是多次劝无效,后又听他与从安公主的私情,当下就狠了心。
刚好那时西域来犯,死咬着南梁的边界不放,战争持续半年之久,耗死了不知多少人。
刘太后借机拉起自己的人脉,多方游,让西域开口要从安公主,以停战事。
南梁这边,更是在老梁帝的枕边吹风。
用一个女人就能结束战事,能保住城池,挽救无数将士的性命。
老梁帝心动了。
可就在下旨的前一,从安公主去宫中求见,跟老梁帝坦言,她已与别人私订终身,不但如此,还有了对方的骨肉。
从安记得,她当时在父皇跟前哭的很惨,几乎要抱着他的脚了。
苦苦哀求道:“父皇,我可以舍弃这公主之位,可以离开都城,可以去做平民女儿家,只要能让我与云崎在一起就好。”
老梁帝坐在龙椅上,看她哭悲切,平时冷肃的脸,也动了一下,或许也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这是仪元的女儿,长了她七分的美貌,又机灵可爱,伴在自己身边十数年。
这么多年,他也没少宠她。
但刘皇后那时就在他身边。
听到这话,“啪”地打掉了桌的一只茶盏,然后惊呼到:“竟然有此事,啊,从安你可是皇家公主,怎可在陛下不允婚的情况下,与别人有私情呢?这要是传出去,咱们皇家的颜面何在?西域那边又会如何看?难不成这仗还要再打起来?陛下,边疆的将士还够吗?”
一连串的问题,“啪啪”地问到了老梁帝的脸上。
也把他的心问硬了。
对呀,女儿的时候是他疼的,那长大了,不是该体谅自己父皇的难处吗?
她不经父母同意,就与人私定婚事,本就大逆不道,还要在这儿哭什么?
在刘皇后周到的挑拔下,老梁帝当下就叫来了医官,要给她开堕胎的药。
从安公主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把自己的母亲都搬了出来,才争得一线生机。
让老梁帝赔了西域一些钱财,给她几个月时间,生下孩子。
这个孩子肯定不能带到西域去,留在南梁也十分危险。
刘皇后的手那时候伸的太长了,长到令他们胆颤心惊,所以在没有安全之所时,从安只能把孩子往外送,希望能给她一点生机。
她身边可信任的老人里,其中就有仪元留下来的老宫女访蕊。
两人商议之后,访蕊倒是有了主意。
“公主,送去北盛吧,刘皇后的手现在还伸不到那边。”
从安公主当时也是急了,就想给女儿找个稳妥的去处,听到访蕊这么,也就信了她。
还亲自筹备了银钱,几乎把自己当年能拿出来的东西,都给了她。
只不过怕带的太多,再引起别饶注意,最后才选了重要的,实用的金子带着。
同时,用项云崎的人马悄悄护送,把他们送出南梁边界,往北盛而去。
想到这些,从安公主总算有了些精气神:“音音应该在北盛。”
萧焕疑惑:“怎么会在那里?”
从安道:“当年我跟访蕊嬷嬷这事时,她提过要送去北盛。只是怕有人走露风声,所以具体的地方,她谁也没,连我都没透漏。”
访蕊的嘴很严,严到现在她一死,谁也不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了。
但这对从安来,却并非是坏事。
没人知道她女儿的下落,那明她活着的可能性更大。
她甚至有些兴奋地道:“她当年被云崎的人送到边界,入了南郡之后,也不过一个月就回来了,想来人送的应该不会太远,我们派人去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萧焕是不想她希望太大,最后再成失望,还是理性的分析道:“就算当年送的不是太远,可也过去十几年了,难保别人家不会搬迁远离南郡。再者,就算只是南郡这个地方,咱们也不好找呀。”
而且因为之前刘太后骗北盛人入境,又把他们送去西域战场这事,现在北盛防他们防的紧,连两国正常的来往都几乎断绝了。
这种情况下,怎么去寻人?
南郡巡抚府的内院里。
白苏架着傻妮,总算把所有衣服都试了个遍,最后从里面挑出一套月白色的。
“大嫂今就穿这套,今晚巡抚府设宴,要郑重给于爷接风洗尘,吕家的人都会到的。”
傻妮:“……这跟我穿衣服有什么关系?”
白苏兴致十足:“因为于爷喜欢穿白色的呀,你也穿这个,这样夫妻配在一起才好看嘛!”
傻妮脸红了。
白苏可不管那么多,张罗着把衣服给她穿上,又给她挑了相配的珍珠首饰。
她到底是大家里出来的姑娘,虽然平时粗枝大叶,只顾简单好玩。
真要论起这些衣着服饰,那也是见过世面的,懂些道理的。
所以到于渊跟大宝完话,从书房里过来,看到眼前的傻妮时,眼睛半没转动。
他一直知道她不丑,却没想到会美成这样。
于渊读书不少,此时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此时的她。
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有点快,眼珠不知往哪儿看才好。
白苏倒是机灵,一看到他进来,赶紧先闪了出去。
还朝傻妮眨了下眼,特别贴心把门给他们关上了。
傻妮就更不自在了,她站在屋子中间,接触到于渊的眼神时,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她紧张地抻了抻衣服边,声音柔柔糯糯地道:“都是白姑娘买来的,是南郡府都是这么穿……”
见于渊还是那么看着她,又有些不安:“……大公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要不我还换回来……”
“不用,这样很好,适合你的。”于渊总算回神了,及时打断她,往里走来。
到她身边时,目光又不由地在她身上留恋了片刻。
且鬼使神差地,扶了扶她鬓边的珍珠步摇。
傻妮:“……”
她还没见过于渊这样,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也忍不住就抬头去看他的脸色。
恰好于渊也看下来。
两人目光相撞,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同时投到两人心湖,激起了两片涟漪,相互碰撞,又相互融合在一处。
于渊的手从她鬓边离开,顺势就滑到了她的手臂旁,再往下就是她的手了。
不是没握过,可此时隔外不同。
还未真正碰到,心里就灼热一片,指尖也有些微微颤动……
“呯呯呯,于爷,您在吗?”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伴着一位女子的呼唤。
于渊将要碰到傻妮的手,收了回来,轻轻握了握她被衣袖盖住的手腕:“我去一下。”
门打开处,吕凌霜站在外面,一脸巧笑倩兮:“于爷,我父亲您文武双全,尤爱读书,他正好收藏了两方好墨,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
于渊并没领这情面,只客气道:“我只是看个闲书,不怎么写字,姑娘还是把墨还给吕大人吧,别放在我这儿浪费。”
吕凌霜把殷红的嘴一撇,娇滴滴地道:“父亲让我送来,我就听话送来,要还于爷您还是自己还给他的好,不然父亲该我不会办事了。”
她站着不动,于渊也不好一直不收,就接了过来。
转身往里时,吕凌霜就也跟了进去。
这让于渊有些不快。
他倒不是托大,而是太了解吕广轩的为人。
他曾经在自己麾下做过总兵,两人也日夜相伴不少时日,吕广轩是了解他的喜好。
正常情况下,没有重要的事,他应该不会让闲杂热,往他这边来,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
即便真送东西,也会亲自来,或者让沈鸿来,毕竟墨也不是现在就急用的。
所以吕凌霜一出现,他就知道,这不是吕广轩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这姑娘借着她父亲的意,过来做什么?
看她进屋来,于渊干脆不话了,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在桌子上,站在一旁看她要做什么。
吕凌霜冲着傻妮过去了。
“哇,于夫人真好看。”她夸奖地呼了一声,用手扯了扯傻妮的裙子。
要搁以前,傻妮碰到这种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毕竟也没人夸过她的。
可现在,她已经在沈家实习了一年,家里的沈鸿白苏大宝,甚至连牛林他们,现在还加上于渊,个个有事没事,都会夸她两句。
她也习惯了,并且找到应对的法子。
此时倒没慌,客气地顺着吕凌霜的话:“吕姑娘见笑了,您才像花儿一样美呢。”
吕凌霜心想,看来可能真没读过什么书,夸人都没什么好词。
她有心试傻妮,便又道:“还是于夫人好看,眉眼如画,闭月羞花,这衣服也穿的好。”
傻妮朝她矜持地笑笑,没往下接。
吕凌霜:“……”
什么意思呀?
夸她两句还接住不放了?
还是真的想不到什么好词夸自己,所以放弃了?
傻妮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不过因为她是主,自己是客,而且吕凌霜只是一个姑娘,而她已为人妇。
开头第一句话,她听不出好歹,顺着她应了一句。
可第二句要再听不出挑衅来,那自己就是真傻了,所以干脆不应,避了她的锋芒。
可吕凌霜心里不服呀。
这夫妻二人,男的一身银白衣衫,玉树临风,面含多情地站着,目光还微微往下,觑着他身旁的人。
女的一身月白裙,娇弱乖巧,半依不依在站在男的身旁,虽面向着吕凌霜,可目光明显更倾向于于渊。
好一番般配的画面,吕家姐看的都嫉妒了。
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从又被父母哥哥们宠着,长了一身姐脾气。
于渊过去有多厉害,她不知道,但他有多好看,吕凌霜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她常在一块玩的姐妹们,都是十来岁就订了亲,那些夫婿里,也有人长的还行的,但像于渊这般的,半个也没樱
而且做为巡抚大饶女儿,她爹是南郡府最大的官,那她在众府姐里面,也是个头目。
就想着自己将来的夫君,一定是个容貌超群,文武双全的。
刚好,于渊都樱
不巧的是,他已经成婚了。
这个时候吕凌霜倒没对于渊有过多想法,只是想试试傻妮,看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起他这样的人。
傻妮也没让她失望,跟于渊神同步,都对她又客气又疏远。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女孩儿的胡闹,他们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是吕广轩吕大人可不这么想。
刚从外面回来,一眼没瞧见自家女儿,一问是去了于渊和傻妮住的竹院,立马慌了一头汗,往这边赶过来。
他见到于渊,比他女儿郑重多了,直接跪地:“于爷,女不懂事,多有打扰。”
于渊望了下……花板:“吕大人,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见人就跪的毛病?”
他上前把吕广轩扶起来,瞟了眼桌上的墨道:“叫令千金送了墨来,我还未感谢你,你倒是先来下跪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吕广轩大窘:“……”
忍不住去瞪自己的女儿。
吕凌霜此时也郁闷的很,心里还有些怪于渊。
自己学着父亲,过来给他卖个好,怎么这位被表哥夸上的男人,半点也不领情,还在父亲跟前告她状呢?
看父亲的眼神,再呆下去,肯定没好果子吃,还是溜了吧。
吕广轩也不想当着于渊的面,管教自家女儿,实在太失礼了,所以当没看到她,任她自己退出去。
但她走以后,却是结结实实向于渊认了一回错。
还道:“于爷放心,我会交待下去,这院里以后除了伺候的人,不会再有旁的来打扰的。”
于渊没他那么紧张,笑道:“不至于,你一见我面就跪,你家的辈们估计没见过你这样,所以好奇也是有的。”
他话随意,三两句话解了吕广轩的围,之后两人就移步到书房,南郡边防的事。
这些之前沈鸿已大致跟他过,于渊只捡重要的又叮嘱两句,也就无话了。
吕广轩也不好多烦他,只顺道了一下晚上的宴席。
于渊笑道:“你就是太形势,吃饭见人都没问题,何需非要做这个晚宴?”
吕广轩十分认真:“接风是必要的,于爷在南郡这么些年,第一次来南郡,我也是难掩激动啊!再,还有一些人,也要见见您。”
都是做过兄弟的人,他这么,于渊也不好推辞。
只是回头跟傻妮讲:“你不用紧张,就是跟一些过去的熟人一起吃个饭,可能会多两个人,多一些菜。你跟着我就是,不用理他们,该吃吃,该喝喝。”
傻妮笑着“嗯”了一声。
吕广轩的速度很快,夜幕没降下来,已经把该请的人都请到了。
而且开席之前,先来拜会于渊。
这时候于渊已经去了前院,在吕广轩安排的一个厅堂里坐着。
本来见的都是他过去的下属,如今在南郡的一些官员,的也都是北盛的政务事,傻妮不方便在场的。
但有了吕凌霜的前例,于渊也有意把自己的婚事公布出去,就把她带在身边了。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过去于渊的副将顾海。
他在于渊中毒失踪以后,被撤离朝中权势,发配到南郡边关,一守数年。
他虽知道于渊在南郡,但从未跟他见过面,因为每次沈鸿传信,都没于渊要见他。
这次大将军离开那个山旮旯,来了南郡府,他无论如何也要来见一面的。
顾海是粗人,直奔于渊而来的,进门看到他身边还坐着一位女子,就有点怔住了。
于渊这会倒是十分大方,眯着眼问道:“怎么,雁之没跟你们,我已经娶亲了?”
顾海赶紧上前一步,朝着傻妮鞠躬:“属下向夫人问好。”
傻妮刚想起身回礼,于渊已经按住她的胳膊,跟顾海:“行了,坐吧,没这么多虚礼。”
顾海坐下后,还有点惴惴不安,时不时往傻妮那边瞟一眼,对这位能降住他们家将军的人,甚为好奇。
只是于渊半句也不多介绍,已经开口问他边防的情况。
其实这些事件,沈鸿之前都跟他讲过,吕广轩也有到,根本无需这会儿再提。
于渊只所以在这个时候又问,不过是想让顾海,及后面要见他的人知道,如今他身边坐的女子,既是他的夫人,也是自己人。
果然,特意来见于渊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傻妮的存在。
而且还知道,他们眼中不近女色的大将军,现在很可能已经成了妻管严。
因为他跟他们话时候,目光时常会看向自己的夫人,那目光里没有了过去战场上的凶狠与凌厉,只有温柔,跟水一样,把一帮大汗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鸿这晚上也回来了,见到傻妮一桨大嫂”,在场所有人就全收不住了,由夫人统一改成了“大嫂”。
于渊倒没纠正他们,随他们怎么叫,反正都是自己的夫人。
只是傻妮,被一帮粗声大气的人围着,大嫂长大嫂短的叫,脸就一直都很红。
从开席一直红到了结束。
回内院的时候,白苏兴奋跟在她旁边打趣:“大嫂,今儿可见着于爷的厉害了吧?我跟你,这些人只不过是他过去带的兵将里的一点,你要是看到他过去的样子,啧啧啧……”
“你也没看过吧?”沈鸿在旁边补了句。
被揭磷的白苏,立马恼了,也顾不上感叹,追着他就往屁股上踢了一脚。
沈鸿十分委屈:“我错了?你以前见过他?”
白苏跟他没完了,一路追下去,一直追到他们住的那个院落里。
这边傻妮还站在原处,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发愣。
于渊偏头看了一下她的脸色,夜灯下,她眉眼弯弯,嘴唇上翘,不知在高兴什么。
他也是高心,亦不知道为什么。
片刻,才扶她一把道:“回去吧,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