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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我倒不怎么意外,只微微笑了,听父亲继续说道:“为父碍于身份不便替你辩解,倒是太子风岚……”父亲看我一眼:“太子当殿反斥陆氏妄自尊大,不尊皇令,欺辱主帅。”

我心头一动,却没有想到风岚会当众维护于我。那陆家毕竟是他母族。我原以为他最多私下于圣前替我解释一二,没想到……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继续说:“圣上闻言大怒,叱责陆家以下犯上,责令陆氏满族停俸一年,陆河永不入仕,连身在深宫的皇后都被波及,被皇上斥责约束不力,摘冠禁足三个月。”

父亲顿了顿,道:“圣上原话说的是‘后戚之贵,受之于君,焉有后戚贵于皇命之理?‘裳儿,你可明白圣意吗?”

当然。圣上这是敲山震虎呢。后戚之贵?在北辰还有后戚贵得过我云家吗?受之于君?军权重器,若非圣上首肯,岂是我一女流之辈单枪匹马便可染指的吗?

我点点头:“孩儿明白。”

“那为父再问你,这西援之战,你胜算如何?”

我一愣,淡淡苦涩在心底弥漫开来,沉默片刻,才答道:“云裳初领兵权,又未经沙场磨砺,若圣意眷顾,天助北宸,当有四分希望。”

父亲点点头:“如此,裳儿也算不负圣恩了。”

我默默点点头,正欲告退,又听父亲道:“今日容儿来求为父,说是要陪你共赴边陲,亲自照料你饮食起居。为父想了想,你一女子独处军营,饮食起居确实多有不便,让容儿前去陪伴于你,倒也不失为良策。”

“父亲,这如何使得?沙场上军情严峻,刀枪无眼,万一我有个疏失之处,岂非连累妹妹受苦?”我大吃一惊。

“我不怕!”门口传来云容的声音,随即便见她掀帘入室,面色微微苍白,却神情坚定:“正因沙场凶险,我才不能放心姐姐独往!同是云家女儿,为国为家,云容焉能独善其身?!姐姐,你便让我同去吧,我只留在帅帐照顾你饮食起居,远离沙场前线,又能有什么危险?”云容咬了咬嘴唇,接着哀哀道:“要我留在家中,日日为姐姐安危牵肠挂肚,才是要了我的命啊!”说着,静静淌下泪来。

我心头一暖,携了她的手柔声道:“容儿,我知你一心为我,只是沙场着实凶险,此为其一,云家二女同赴战场,兹事体大,要另行禀明圣上,再作安排,如今时间紧迫,我怕……”

“不,我此番前去只为陪伴姐姐,不求建功立业,不必另行禀明圣上,姐姐只说容儿是贴身侍女,随行服侍就好。”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妹妹自幼长居闺阁,本来认得她的人也寥寥无几,偶有我们姐妹二人一起外出会客,也是按照北宸习俗,贵女均长纱覆面,珠帘遮影,加之我身份特殊,外人见我皆低眉敛目,不敢正视。即使身在军营我也一直戴着鲛皮面具,因此旁人只闻云氏双姝美名远扬,实际上却无人识得我姐妹二人真容。若容儿以我贴身侍女身份随行,倒的确省了很多麻烦。况且……我心中亦隐隐担忧,怕出征在外归期未定,中间万一又有狂蜂浪蝶趋利小人前来聒噪……实令我放心不下。还是跟在我身边放心些。

想到这里,我抬头以目光征询父亲意见。父亲微笑颔首道:“难得你二人姐妹情深,彼此照应倒也让父母少挂心些。就按云容说的办吧。”末了又说:“云容,你不善刀兵,此去一切要谨遵姐姐之命,不可为姐姐添忧。”

“是。”云容亭亭一礼,这才露出几分笑模样。我挽了她起来,姐妹二人相视而笑。心中温情脉脉。

父亲端坐太师椅上,看着我们姐妹,亦欣慰拈须而笑。

于是接下来两日,我与云容一起,打点行装,又因她以侍女身份随行,不能再以长纱珠帘遮容,我特意恶补了易容改装之术,将她打扮成面容黄瘦,颧骨高耸的普通模样。装扮完,两人看着镜中的“陌生人”,忍俊不禁,笑作一团。

为了不耽误大军启程的吉时,出发前夜,我便辞了父母,带着云容往军营去了。刚刚安顿好,便听帐外成安求见。

我召他入帐。成安看到帐内除我之外还有他人,不由吃了一惊。云容敛首一礼,静静退到一旁,举止得体,矜持有度,真如寻常贵女的贴身侍女一般。

“成安,这是我贴身侍女云宜,奉我父母之命,随军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我顿了顿:“宜儿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日后你要替我多多照拂她。”我特意加重了“情同姐妹”四个字。成安一凛,立时恭恭敬敬行礼道:“小人遵命,定不惜一切代价护卫云宜小姐安全。”

看来成安对“云宜”的身份已心里有数。我本来就没打算瞒他,这军营里千头万绪,到了前线又是一番忙乱,我深怕自己一个疏忽,照料云容有失,务必要有个放心的人替我时时照料保护她,我才可安心。

倒是云容没想到我会轻易跟一侍从透漏她的身份,不由疑惑的打量了成安一番,见他面容陌生,装束打扮却与云府长随一般无二,又见他身上佩的是我日常随身的青鸾宝剑,更是吃惊不已。我笑笑,招呼她来我身边坐下:“宜儿,这是咱们云家的侍卫,我的亲随云成安。你常在内院,怕是未曾得见。他与你我同出云家,战场之上,有他时时照应于你,我也放心不少。”倒不是我有意欺瞒,只是“云宜”久居深闺,不理世事,我也不想让她为这军中之事徒加烦扰。

我的贴身侍女云宜闻言,这才释然。向成安微微颔首致意。成安急忙拱手行礼。

“成安,你急着见我,可是那事有什么进展?”我扬眉问道。

“回禀主子,正是那事。”成安说到这里,到底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依在我身畔的云宜。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主子,成安这两日按照您的吩咐,留心程立那厮的动向,果见他三番两次以信鸽秘密向外传信。昨日趁其不备,终于被我截获一封密信。”成安边说边呈上书信。

我展开一看,不由冷笑,这密信里竟是详细记录了我在军营的一言一行,连语气神态都描写详尽。

中军改编那日,成安留宿军营,因身份问题不好宿在军帐,只能独居深处林畔闲置库房,却无意间听到有人以鸽哨传音,留心看时,却是新任左将军程立不知与谁以信鸽传书。成安深知此事蹊跷,第二日便禀明了我,我便叮嘱他继续留心观察。如今密信在手,记录的却原来是我的言行举止。这程立背后之人,看来对我真是特别关注呢。简直令我受宠若惊。

看到一旁云宜神色惊疑,显然也被密信上的内容惊到了。我轻轻一笑,示意她无需担心,这才抬头对成安说:“此事暂时仍勿声张,你继续留心便是,再有密信,截获之后拓印一份,原件仍叫信鸽带走便是。”

“主子,这程立背后之人,明显目标在您,若不及时处理,怕于您安危有失。”成安犹豫道。

“成安,依你看,程立背后之人会是谁?”我摇摇头,反问到。

成安闻言一时陷入思索,倒是云宜,浑身一震,担忧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危,心中感动,便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叫她放心。

那边成安想着想着突然脸色大变,我看他神色,便知他与我想到一处去了,点点头道:“若程立是里通外敌,只会关注我行军谋划之事,何必多费笔墨事无巨细记下我的神色语态?只怕这程立通的不是外敌,泄漏的也非军机,不过是别人专门放在我身边的一只看门犬罢了。”

后面的话我没有接着说,成安聪明如许,自然想得到:不是外敌却对我如此关注防备,更能指挥一军主将为其所用,这样的人,委实不多。或者说,只有那一位罢了。

因此成安到底也沉默了。

我们二人自以为得窥天机,相视无言,却没料到,这件事却是我们二人从一开始就猜错了。从此一步错,步步错。终于酿成了日后不可收拾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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