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看见小风一耸一抖的肩膀，听见抽抽搭搭的声音，以及落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泪水，倒是没惊讶。

温了温手里的茶。

“你看，连你都知道，万溪师姐貌美、性格温柔、亲传弟子地位卓然，和陈贡师兄关系还好。”

小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憋着哭声，却愈发悲伤，渐渐变成了哇哇大哭。

“可是...可是我不行，叶月溪可以啊！长得比万溪漂亮，同样亲传弟子地位也不低，说起跟陈贡哥哥的关系不知道比那万溪高了多少个层次！为什么就是不能闹一闹呢...！?为什么就是不能...呜呜...为什么就是......”

小风还是个孩子，而且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心中憋着一团气，憋太久了就会忍不住哭起来，这下子什么话都说了，也就止不住的哇哇大哭起来。

悠然看着哇哇大哭的小风，一旁的木子也有些愣住了。

陈贡和月溪的关系好了十年了，十年间爱慕陈贡嫉妒月溪的女孩数不胜数，找上门来找茬的更是数不胜数，她原本以为小风是跟之前那么多来闹的人一样，气不打一处来，听着小风这么说，也平生了一分怜悯。

等到小风哭累了，哭声渐渐微弱了，悠然才开口戳破小风美好的梦境。

“你想让月溪去和万溪师姐争抢，那是因为陈贡师兄在你心里地位太高了，值得去闹去疯去撒泼打滚，但是对于月溪来说，争抢这种事太没品味，才不会做。”

小风接过月溪递过的手绢，擦了擦眼泪。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只要叶月溪出现一下，哪怕只是进去打个招呼，哪怕只是...哪怕只是晃悠一下...陈贡哥哥就不会继续和万溪在一起看着讨人厌了哇！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

月溪摸了摸小风的头，悠然叹了口气。

小风哭着哭着，抽哒的声音小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鼻音的呼吸声。

月溪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哭的一塌糊涂的小女孩，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送她回去。”

木子喊住了她。

“让她睡在我们这儿吧，累了一天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再说了，你知道她住哪儿?她又不可能和正常的侍卫住在一起。”

月溪想了想“也是。”

悠然略带深意的看了眼蹑手蹑脚安顿小风的两个人，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月溪，我先回去了。”

正在给小风盖被子的月溪回头“那我不送你了，回去小心点。”

悠然摆了摆手，转身踩上了剑，一路低飞离开。

木子和月溪安顿好小风，两个人久违的挤在一张床上，月溪白天睡得多，毫无睡意，可是木子累了一天了，不久就沉沉的睡去了。

月溪翻了几次身，确认了自己确实睡不着之后，悄悄地翻身下了地，踩上莲花履，随便披了件衣服就走出了屋子。

风不凉，很舒服，入了夜的四季谷很安静，安静的似乎能听见还未入睡屋子里的笑声闹声，压的很低很小声。

石楼位置卓越，七层更是暗门的最高点，摇曳的烛光格外清晰。

远远的看着石楼七层的光，耳边似乎能听见万溪温软的声音，眼前似乎浮现得出陈贡对于自我检讨这种没用的东西的鄙视神情。

低下头微叹了一声，抬脚踩上屋脊，一路隐匿身形于风中，最终落在一棵参天大树顶端的树枝上。

角度似乎刚刚好看着屋子里一个磨墨一个写字，安谧的让人安心的情景，露出了丝丝微笑。

万溪不动声色的踢翻了食盒，惊讶的呼到。

“抱歉，陈贡师兄！我我我会去给叶师妹道歉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太抱歉了。”

陈贡看着万溪歉疚的神情，浅浅的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慰万溪。

“道什么歉啊，一点小事儿而已。”

月溪看着看着，似乎想起了以往每次陈贡硬要在自己屋子里罚抄书，拎着自己磨墨，自己不进非但不帮忙，反倒各种捣乱，最后搞得鸡飞狗跳，陈贡不得不熬上一整夜第二天黑着眼圈去领罚，自己入了夜在床上睡得呼呼香甜的情景。

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托着下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树上继续看着两人。

似乎站在身旁的是万溪，罚写的速度也快了许多，看着陈贡身边一摞摞写满的宣纸，月溪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倦意了。

屋子中的万溪也打了个轻欠。

陈贡抬起头。

“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万溪抿嘴：“我没事，左右快写完了。”

陈贡认真的看着万溪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

“回去吧，再晚些的话，哪怕你是你们门主亲传弟子也进不去屋子了。”

万溪眯着眼睛，认真理解了一下陈贡的语气，微微笑了笑，不再坚持。

“那我先回去了，师兄辛苦了。”

陈贡又翻出了明朗的笑。

万溪转身离开之后，陈贡提起笔尖蘸了蘸墨汁，另一只手手团成拳头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还不出来，要是着凉了可有你难受的。”

月溪笑嘻嘻的翻过窗户，落在只有陈贡一人的七层。

陈贡瞅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偷看的缘故，本来就是半披着的外袍更是一半滑倒了手臂上，半穿着露着后脚跟的绣鞋趿拉着，白净的脚踝，似乎还能看见凸出来的一块脚骨。

“就这么出来瞎走?不能穿好衣服吗。”

月溪蹭过去，满不在乎笑嘻嘻的。

“没想着过来，结果溜达溜达着就到这儿了。”

陈贡白了月溪一眼，把自己的衣服扔给月溪。

月溪也是毫不在乎的接过衣服，盖在身上，拉了两把椅子拼在一起，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大咧咧的躺在上面。

陈贡白了月溪一眼。

“你是来睡觉的?把磨墨的撵走了，你来磨墨。”

月溪问若未闻。

陈贡见状眯起了眼睛，笔一扔，月溪连忙笑着应声。

“好啦好啦，你那的墨还不够写完嘛，还有多少啊！?”

陈贡数了数摞起来的页数。

“快了。”

月溪撇了撇嘴，头一歪，又眯着去了。

陈贡叹了口气，走过去把衣服给她盖好。又拿起地上的食盒。

看着里面已经凉透了的饭菜，又看了看另一边毫无睡相可言的某人。

“真让人没办法。”

月溪朦朦胧胧的听见了陈贡的声音，眼睛睁都没睁。

“你说话了吗?说啥了?”

陈贡哭笑不得：“我说，虽然你让我不要对万溪太冷淡，但我真的不想和她待在一起、你不要听小风瞎讲。”

月溪揉了揉眼睛，还是睁开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哦。”

陈贡看她表情无所谓，又补了句。

“你别不信。”

月溪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指，看着陈贡有些认真的表情。

“好啦好啦，我真的不太在乎你们俩什么关系的...我让你对她好点是为了我自己少些麻烦，当然当然，我不会听小风瞎讲的。”

陈贡叹了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月溪翻身坐起来，重新踩在鞋上，走起路来吧唧吧唧的。

“你就这么走过来的?”陈贡看着月溪懒洋洋的步伐，很怀疑她怎么躲过巡逻的队伍的。

月溪拖了个凳子到刚刚万溪站的地方。

“我用花间指路一路飞过来的。”

花间指路是一种非常花哨，实用性很低的轻功，在空中迈出的每一步，脚下都会开出一朵花儿，一路走过就像是一片花路。但是不能飞很高，也没法飞很远，而且漂亮的花儿又会暴露路径，是一个很鸡肋的招式，暗门的人本来是无视这种花哨的招式的，但月溪觉得蛮好看的，所以就学了。

不过用在这种夜里夜游到是意外的合适。

陈贡看着月溪，放下笔。

“我不能不理万溪吗？”

月溪拿着墨块，瞅都没瞅他一眼。

“不能。”

陈贡原本就长得俊美，即使苦着一张脸也像是在撒娇。

“可是我真的对她无感啊！而且跟她呆在一起就没法和你待在一起了。”

月溪叹了口气，手上动作却没停。

“写你的吧，你想不想回去睡觉了。”

陈贡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

“月溪......”

月溪白了一眼他。

“又干嘛?”

“墨汁...漫出来了。”

月溪看着手指上乌漆嘛黑的墨汁，才回过神。

“啊呀。”

皱着眉头拿手绢想要擦，就看见陈贡的手也蘸到了墨汁里。

然后脸上一凉。

“陈贡！”月溪的脸上似乎成了陈贡的画板。

“别气别气！我给你擦了哈哈哈哈！”陈贡大声的笑，一边笑一边拿袖子给月溪擦脸，结果却是越擦越乱，脸上的两条胡子变成一团墨污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月溪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溪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眯起了眼睛。

“陈！贡！你死定了啊啊啊！”

于是，原本正经无比的一场罚抄最后又搞得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我倒觉得，万师姐陪你罚抄至少有一点好处，你能准时完成。”

陈贡一边摸着脸上的墨花，一边反驳。

“可是我喜欢和你一起那样，完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刚刚那样太无聊了。”

月溪手指夹缝间还陆陆续续的滴答着混了水的墨汁，月溪用水扑在脸上，心里却在想还好，现在是晚上，用力搓脸又把脸搓的红扑扑的，否则陈贡会发现自己脸红了吧。

终于又回到桌子上，月溪还是坐在那儿，墨汁虽然洒了大半，但还是足够写完罚抄了。

“真不知道万师姐怎么做到的一直站在这儿给你磨墨，又累又无聊，还得跟着你的速度慢慢的，不能磨多也不能磨少，这简直是煎熬。”月溪托着下巴，陈贡有事做，自己可是无聊死了。

“实在无聊你去睡吧，我一会儿背你回去。”

月溪摇了摇头。

“我今天白天睡得多，不困才跑出来的。”

陈贡写完了最后一笔，看着趴在一般的月溪，揉了揉他散开的头发。

“你写完了啊。”月溪扭过头看陈贡。

陈贡收起桌子上的东西，把月溪送来的那个食盒提到桌子上。

“你干嘛啊，不回去睡觉吗。”月溪坐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口水。

陈贡哭笑不得，她还是睡着了啊。

“我吃点东西，回去大睡一觉。”

月溪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星星。

“啊....那去巧门弄点粥喝吧，别吃那个了，都凉了。”

转头一看，发现陈贡已经扒起饭了。

“诶！?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月溪大步过去想夺下陈贡的筷子。

陈贡手一挡。

“你别折腾了，你做都做了，别浪费了。”

月溪倒是不饿，趴在桌子对面看着陈贡吃，越看越觉得，陈贡脸皮真的不是一般厚啊，若是自己被自己现在这个眼神死死的盯着看，肯定不能吃他这么香了。

不知道是不是月溪过去这十几年过的如此规律，还是陈贡撒了什么催眠粉，反正眼皮一直打转，稍微一懈怠就想睡。

陈贡这回看见了月溪睡着了，轻手轻脚的收起碗碟，却没有要叫醒月溪的样子，趴在月溪对面，带着笑，精神的看着月溪轻轻的呼吸着，似乎睡得很香甜。

陈贡看着外面的天一点点从乌漆嘛黑变成灰不溜秋，眼看就要变的白了吧唧，却不想让月溪继续在这儿睡下去了，毕竟这么可爱的月溪，自己看看就行了，可不想被被七层那群人围着夸。

轻手轻脚的把月溪放在背上，食盒跨在手肘上，突然发现，这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