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月溪站在最初的草丛前,手里攥着一把泥土。
距离她不远的任般若提着锁情剑连起一个小小的虚阵做底,等待着填进去灵力,京墨手心里的长渊书掀开的书页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京墨闭着眼睛,将自己虚化于空中,至于天地虚空之间,用心把自己和长渊书融为一体。
京墨轻飘飘的托起长渊书,月溪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见到长渊书中飞出了一圈闪着白光的字,飘到空中又落进任般若画好在地上的虚阵泥土里面。
“成。”京墨睁开眼示意月溪,月溪知道京墨的意思是到她了。
月溪刚刚调息好的内力再一次被凝聚在一起,顺着手心包住了手中的泥沙,等了许久,每一粒沙尘都被充沛的灵力包裹号之后,月溪把这把沙扔到了任般若的虚阵上。
借着由锁情剑带着阵气飞到锻血堂最上空,锻血堂内的血族人似乎才感知到了锁情剑神力,但与此同时在前后两个入口都蛰伏了许久的赫连桐和靳鹰也破门而入。
阵法似乎是一瞬间炸开在锻血堂上空中,堂外的三人耳中似乎都传进了挣扎的嘶吼声。
月溪皱着眉,努力的平着两层阵法带来的抵抗,这种互不退让的灵力互相迸发,害的她体内无数股乱窜的内息撞的她只想跪下大口地呼吸。
而另一边的任般若也一直拧着眉,看着毫不费力的控制着锁情剑,月溪知道般若此刻一点点的分心都会让对冲的魔气直接击碎她的脉息,导致灵气和魔气一起在体内炸开,后果不堪设想。
京墨用另一只手在长渊书上一扇,长渊书源源不断地飞出去了字,一开始是白色的光黑色的字,到后来慢慢的飞出了黑色的、金色的、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
月溪咬着牙,吞咽着嘴里的血腥气,反了这两口血更提醒着她不能张嘴,不能松懈,一个稍稍的放松都会害的京墨和般若一起受伤。
月溪这边撑着,任般若也不似看上去那么轻松,在她们三人定下的阵法环扣的设计里最难的就是封魔印,即便是千年万年流传下来,再被仙人们简而再简之后进化到现如今的,仍位列仙界明八阵之一。
明阵是指不受环境局限,不是刻在地上保护一片范围的阵法,而是用灵力和刻咒人决定的,譬如匿迹咒、再如封魔印,这些都是明阵,很清楚的能看见、一旦触发就开始燃技,需要灵识和灵力控制着,不会一直存在,但可以被重复无限次。
而像莲花峰的护山大阵这类,不能移动、不会自动灭失,想要打破需要付出成倍灵力的阵法又称为暗阵,用炼化过的神器压阵之后可以把明阵封成暗阵,原理还是那条,想要阵法发挥多大的威力,施阵的人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想要真的压实封魔阵,不光要源源不断的灵力去填补,更是得有坚如磐石的定力,正如恶咒剥取生命需要用清醒的神识交换,想要吞噬和净化恶咒也是需要极强的耐力。
锁情剑遇强则强,血族环环相扣不断完善之后的护身阵环肯定要比她们这个临时搭建的明阵要牢靠坚固上许多倍,所以施阵人不得不咬着牙抗住地面刻着的无数暗阵,强撑着压住他们,保持站在血族暗阵上的靳鹰和赫连桐不会被暗阵上镶嵌环扣的恶咒所伤。
起初般若想试着用锁情剑和长渊书压阵,将需要源源不断灵力的明阵压成暗阵,但是因为她们这个偌大堆叠着的阵法实在是过于复杂,基本囊括了所有般若能想到的阵法咒术,光凭锁情剑和长渊书很难同时压住封魔印、锁魂阵、抑魔咒和净灵印,而千麟鞭又差了那么点意思。
赫连桐的软剑连千麟鞭都不如,靳鹰是个拳脚体修,不列入考虑。
京墨相比月溪和般若轻松许多,她的长渊书是万宗之源,与四季谷的千丝绕、万花门的明心箜齐名,同为带有净心清识的神器,用来结阵压咒再好不过。
“再坚持一下。”京墨手上的灵力暴涨,源源不断地被阵法吸走,她却皱着眉继续灌更多的内息在手心,还不忘朝离她近的月溪说。
月溪张不开嘴巴回应,只能微微点了点头,任般若依旧面色冰冷,但月溪却很担心她会因为一直压着反弹的太严重。
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眼前的门口,赫连桐与靳鹰迟迟没有出来,这也让她们的心始终悬着。
被不断挤压的两股力量推来推去,周身强大的威压一股从脚底升起、试图冲上九霄,另一股从空中压下,势要将月溪压进地底。
就是这么两股力量撑着月溪,让她依旧能维持着站在地上。
“月溪收手!”屋内冲出了一道身影,还没看的清是谁,就落到了月溪身边,月溪一口气差一点就没绷住,两股力量猛然失了其中一股的后果可想而知,三人不能突然撤下,只能缓缓地收回灵力。
月溪捂着胸口看着冲过来的人,是靳鹰。
“里面不太对劲,你们进去看!”靳鹰的头发被打散开,发带被砍断,身上却没有伤。
“怎么回事?”月溪压下躁动乱窜的灵力,努力撑着问,与此同时还不忘冲到刚刚几乎透支的任般若身边,用手互相搭着力气撑着彼此不倒下去。
“你没事吧。”任般若转过头问月溪,甚至还破天荒的笑了一下:“很厉害了。”
月溪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再转过头问靳鹰:“怎么这么快就收手了,我们还能再撑一阵。”
靳鹰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妙,虽然他说不出来什么,但月溪就是隐隐约约的嗅到了不对劲、阴谋的味道。
“里面的血族人比我们想的还要多,也比我们想的还要庞大。”靳鹰缕清思路之后才说:“以这个数量的损耗,估计整个莲花峰都被他们控制住了,近乎是倾巢出动。”
月溪和般若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迈开腿冲向锻血堂的入口,靳鹰和京墨紧随其后。
一冲进锻血堂,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的灰渣。
月溪知道那是刚刚阵法剧烈对冲之后在地上挤压出的渣滓,就好像自己的五脏六腑刚刚都快被挤扁了,自己内息还可以撑着,可地面却只能承受两种巨大威力的惨状。
月溪跨进一道门槛,门后面站着手持软剑保持出手架势的赫连桐,他警惕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无数具近乎干枯的尸体横亘在面前,地上的阵法几乎抽走了他们的全部魂魄和魔气,
月溪看到此情此景停下了脚步,任般若也对着赫连桐皱了皱眉。
“死了?”
赫连桐转过身后退两步,让随之而来的京墨也能看得清楚一些。
“不是说先抓获的吗。”月溪不可置信的盯着赫连桐:“是被阵法压死的?”
还没等赫连桐说话,任般若率先表示不可能。
“阵法威力大部分用在了和地上的恶咒对冲,不可能剩余那么多威压。”
赫连桐头一次反驳任般若:“不、的确是阵法。”
靳鹰:“我们俩冲进来之前就听见血族的人在这个屋子里哀嚎,推开门之后有一半的人已经是一具魂魄都被抽走的皮囊了,余下的在我没两个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之前就陆续也都这样了。”
月溪不可置信:“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任般若走近了两步,越过了最前面的赫连桐,赫连桐似乎想要拦一下,但又不太敢,于是伸出手又缩回来。
只是说:“小心点,我怕有诈。”
任般若看了眼赫连桐之后点点头:“多谢,但是死成这样很难有炸了。”
月溪:……
“你们真的没交手?”京墨看起来还是不相信的样子,所以她再三跟靳鹰确认。
靳鹰:“……真的没。”
般若蹲在一具看起来相对美观的尸体前反复检查了一下,甚至不惜用神识去探,最终也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靳师兄没撒谎。”
月溪听见般若说话之后就也要走过去,靳鹰却从后面拦了月溪一下:“你就别过去了。”
月溪:????
靳鹰:“这场面没什么可看的。”
月溪仍然不太明白,京墨却也走到了任般若身边蹲下,两个人一起拎着一具血族的尸体走出屋子,放到一个相对空白的地方。
月溪这回想要跟着再出去,靳鹰没继续拦着她,月溪走到般若身边,看到地上那具尸体的一刹那她好像就明白为什么刚刚靳鹰不让她走得更近了。
被抽空了神识魂魄,连血肉都献祭给了嵌灵咒的巨阵之后被巨大的封魔阵压死的死相,可真算不上赏心悦目。
微微转过头刚想跟般若说点什么,就看见般若的表情不太和善。
月溪试着问:“怎么了?”
般若不是一个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所以月溪问了她就直接回答:“……刚刚是我第一次杀人。”
月溪想起来了。
密林里的采药任务也好、武林大会的对打也好,下山历练掖好,任般若生长在慧门,从来没有真的泯杀过一个生灵的性命。
这一点上月溪深有体会,月溪不是第一次杀死一个生命,她刚开始跟陈贡一起搭档的时候出谷斩魔的时候,陈贡就一直很隐晦也很刻意的在她杀死对方之前抢先一步,但是那种实打实的生死攸关是由不得人愿的,即便陈贡有意自己动杀手,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让月溪的手上沾到了血。
无论是害人无数的邪祟还是恶兽,无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她做的是否正确,灭杀一条生命的感受都不会太好。
所以月溪能明白此时此刻般若的感受。
但般若好像对此感受很淡,不像月溪初次动手的时候那么沉重,反而是很平静。
“我们可能中计了。”任般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