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湖的桥上,一道雪白的身影悄然出现,引起了远处高塔门口血族侍卫的注意,在看清了来人之后又松下心来,恭敬的行了礼。
“军师回来了,君上正在塔尖等您呢。”
被唤作军师的男人略微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进到塔内依旧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一一漠视,偶尔斜下眼睛点点头。
直到——“军师好计策,莲花峰死了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东西,不知道他们想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同样白衣黑眸,迎面而来的这个人却在白衣外披了层灰纱。
白衣军师停下脚步:“傀虞,谁允许你出浴战堂了?”
傀虞——血族主君的堂弟。
傀虞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你在说什么呢。”
白衣军师拧眉:“我记得我说过,你不许出浴战堂。”
傀虞耸耸肩:“谁在乎你说什么。”
白衣军师:“你别坏了主君的事。”
傀虞闻言倒是笑了:“我不过抓了个玩具来玩玩儿,怎么就能坏了表哥的事?”
白衣军师不欲与他再废话,转身正要走,傀虞抬起胳膊挡住他的去路:“我让你走了吗?”
白衣军师抬眼直视着傀虞,傀虞哼着放下手臂转过头,军师就要抬脚,背过去走了好几步的时候听见背后的傀虞漫不经心的说:“害死那么多人,瞎装什么啊。”
军师没有理会他在背后说的话,而是转头走上楼梯,彻底隔绝了他聒噪的声音,在没有走进塔尖之前就听见了某人咆哮的声音。
“死了那么多人!”
军师走进屋子,转头关上门:“君上请耐心些。”
“死了那么多人你就和本君说这!”
“他们都是本君的族人、是亲人啊!”
一道魔气飞出,狠狠的打在称重的柱子上,柱子没能受住这一下,直接被拍成了石块堆了下来,它撑着的棚顶也开始塌陷,被另一道力量缓缓扶住。
“君上息怒。”那道力量的来源轻轻挥了挥手,挡住了即将落下的石块。
“君上的族人虽然死了,但君上要的东西却可以得手。”
黑血湖心岛上,尖塔之巅,并不宽敞的屋子内,一坐一站两个人。
坐着的人穿了一身白衣,墨发高束、面露凶意,正是血族的族长,主君娄啸篁。
“必须要心脏吗。”娄啸篁沉思了片刻:“要魂魄、要武器,都比那颗该死的心脏好拿多了。”
面前的人微微弯下腰回道:“回君上,不可,因为无论抢到几魂几魄,没了心都是不成的。”
娄啸篁失望的冷哼了声:“再这么死下去,本君的大业还没成,族人先死光了!”
面前的人赶紧解释:“死了那么点人,却能换来一颗神尊的心脏,您并不亏。”
见娄啸篁的表情有了些许的不悦,面前的人又继续说:“百年前您明明也是四魔之一的血魔,却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联手算计,如今过着这般的生活不说,连魔界的人都不将您放在眼里,让小人看了都替您不平。”
娄啸篁听了这话点点头:“是了,如果能凑齐神尊的心,将她唤回为我所用,这六界之内还有谁能与我比肩,都得乖乖的臣服……对。”
那人见娄啸篁认同,于是继续循循善诱:“届时您的族人也不必过着如此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生活,有您的庇佑,他们也可以随心所欲,高人一等。”
娄啸篁频频点头,那人仿若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般,总是能说的他舒心。
“现在不幸身亡的族人,对您不过是拖累,用一小部分拖累您的族人,去换取您和您其他族人的荣华,您不能光为了那些死去的族人想,也得为着未来那些会感激您的族人考虑啊。”
“你说的有道理。”娄啸篁又狠下了心,军师说得对,他不能光想着死了多少人,等着大业铸成,他折损了多少族人,必得要那些卑鄙无耻的正道付出同等不、成倍的代价!
面前的军师低下头,嘴角微微翘了翘,这点微乎其微的笑容却已经是他难得的表情变化了,他看着眼前阴沉狂躁的血族主君,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娄啸篁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依旧问面前的军师:“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军师思考了一会儿:“很快了,那颗心很快就落到我们手里了。”
娄啸篁带着审度与质疑抬起眼睛,和军师沉稳的笑容对视,再厌恶的撇开眼。
“但愿真能如你所说。”
军师再次弯腰:“傀虞抓回来的那个人,还请君上做主,还回去吧。”
娄啸篁:“凭什么。”
军师尽量诚恳的回答:“为的是四季谷没法光明正大的寻我们麻烦,若他们铁了心计较而来围攻,反而于大业无益,君上就请稍作忍耐吧。”
娄啸篁冷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军师也没再拖沓,转身就走下了楼梯。
刚走到一楼,就见一位衣着面容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族人朝自己走过来。
他认得那个人。
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个人抬起眼看了一眼,就是短暂的一刹,却没有得到军师的回眸,两人贴着身体走过却没说话,等到军师走到黑血湖心桥上的时候,那人才如鬼魅一样出现在了身边。
“怎么样了。”
出了湖心岛,‘军师’才开口。
黑影低伏着身子:“枯谬魂被斩灭了。”
‘军师’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原本也没打算一抹枯谬魂就能拦住她,现在在哪儿。”
下属心虚的迟疑了片刻,等到他不耐烦了马上要再催促的时候才说回答:“在……锻血堂,剿灭了整个锻血堂。”
‘军师’猛然回过身:“你说什么?”
下属这下子更是战栗不停,胆也不敢违抗,只能顺应的再说一遍:“她和其他几个同门一同,用了封魔印、净心印等咒术结阵,彻底……彻底灭杀了整个锻血堂。”
‘军师’的脸扭曲了一下,皱着眉:“那她现在在哪儿?”
对方应答:“应当是在回莲花峰的路上,只是锻血堂的血族都死了,没办法继续操控着莲花峰上的弟子了。”
‘军师’摘下面具,把散着的头发束起来用发带绑着,揉了揉脸。
“我要去见她。”
对方似乎听见了什么格外可怕的话,想要拦着却又碍于身份不敢,看着要是比刚才还为难胆颤了。
“那莲花峰上……?”
摘下面具之后的脸俊俏却也带着些单纯,仿若只是个普通的散修少年一样。
正是在与任般若交手时伤了任般若,又被锁情剑狠狠击溃的萧惭。
“计划不变。”萧惭沉思了片刻之后回答:“让血族直接去拿那颗心。”
见黑影下属迟迟没有应诺,萧惭转过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下属这才敢回答:“奴不敢,只是血族怎么才能听奴的话。”
萧惭忙着给手臂缠上护腕,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在把布条塞到缝隙里,一直手系起来极其不方便,于是用牙齿咬了一下。
“去锻血堂捡两具娄啸篁熟悉的尸体扔到浴战堂黑血湖边。”
“娄啸篁很轻松就能看出来他们死于封魔印下,日后再告诉他莲花峰的弟子京墨带头用封魔印灭杀了锻血堂的全部弟子,且莲花峰上我已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只待他这股东风了。”
下属了然:“奴这就去办。”
随着话音的最后一个调调的消失,那绺脏兮兮的烟雾也消散的干干净净,萧惭提起左手的剑在右手腕上狠狠的划了一刀,眼看着血流出来却丝毫不动容,把那把剑扔到地上埋好,再用缠好的布条挡住伤口的地方,恰到好处的捂着,血就从指缝中缓缓地溜出来了。
就这么一路踉跄着走在树林里,萧惭的眼神空洞而平静,看背影你似乎真的会相信,他真的只是个被追杀的无辜散修,侥幸逃命之后在四处游走着。
萧惭依在树上,血液滴在草叶间,顺着杆茎落入大地,再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剩下一小块略暗于旁边的湿土。
远处等待已久的那只队伍走近,偶尔有人低声私语或是平心探讨,熟悉的人走在熟悉的人身边,虽然队伍并未欢声笑语,但萧惭却感受到了那份让人心向驰往的温度。
那原本是属于他的。
那是他穷尽一生必须要找回来的东西
想找回这温度的心情,怕是至死才能了绝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