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拿着几本经书快步走向倾吾的住所,路上有弟子向他问好,他也是匆忙的笑着点了点头回礼。
他还未进倾吾的住所就看到了桃花树下,落英缤纷,一个女子身着一身粉色的衣衫,坐在秋千上摇啊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倾吾看到他的到来,从秋千上跳下来道:“梵音”。
“倾吾姑娘”
“梵音大师怎么有空来这里?”
“先前姑娘托贫僧找的经书,这两日一直在忙,未曾送来,姑娘莫怪。”
倾吾接过梵音的书,厚厚的一大本,她轻轻翻开几页,就看见上面苍劲有力的字。
梵音解释道:“这是贫僧先前抄写的,原书的字迹有些不清了。”
倾吾笑道:“大师的字真好看。”
她把经书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自己又重新坐在秋千上,荡啊荡的,“梵音大师,你来皇寺多久了?”
“约四年尔”
“怪不得呢,我小时候没见过你呢。”
梵音在树下端坐下来,而倾吾在自顾自的说话,“我小时候啊,经常和父母弟弟来这里小住,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就再也没来过。”
倾吾垂下眼眸,提起家中之事有些伤感,“你呢,为什么出家?”
梵音思索了一番道:“与你差不多吧,商户之家,路遇劫匪,家产被夺,妻子改嫁,我便来到了这皇寺。”
短短的十六个字,道尽了所有的辛酸。
倾吾一惊,她本以为梵音是因为家中贫困过不下去或者自小就在寺院长大之类的才出家的,毕竟她遇到的好多和尚都是如此,不想竟惹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连忙道歉。
梵音倒是不介意,道:“既已出家,不恋世俗,从前之事也早已放下。”
倾吾轻笑道:“那真好,不像我,一辈子都放不下。有时候我也想出家,可我离不开世俗,我还有牵挂。”
梵音道:“红尘之人,又有谁能真的离开红尘,出家不过寻一清净。”
倾吾轻笑不语,两个人就这样静坐没有再说话,天色渐晚,梵音默默念了好几篇经文,睁眼一瞧,倾吾居然坐在秋千上睡着了,他笑着摇摇头,脱下身上的袈裟披在她身上,自己又重新坐在树下念经。
不过他的思绪完全被打乱了,他还记得以前也有一个小姑娘贪玩趴在树上睡着了的。
“阮哥哥,你怎么都不叫醒我。”记忆里的小女孩儿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嘟嘟着嘴责怪眼前的男孩。
男孩一插腰道:“说好的捉迷藏,你自己在树上睡着了还怪我,知不知道我找不着你多着急。”
小女孩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一蹦一跳的跑了。
梵音突然就睁开眼睛,他怎么也睡着了,还梦到了以前的事,他赶紧念了几遍经文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四年过去了,他渐渐淡忘了记忆里那个姑娘的身影。
“阮郎”
梵音苦笑着,他的耳边回响起那位姑娘的声音,真的忘了吗?或许吧。从他出家那一刻起他就决定放下了。
“我竟睡着了。”
倾吾的声音打乱了梵音的胡思乱想,“梵音大师,多谢你在这里陪着我。”倾吾醒来看见梵音还在,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袈裟,很是感动,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了,“这袈裟还你。”
梵音接过袈裟,重新系上,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走了。
许是白天睡着了,晚上倾吾越发的睡不着了,一闭眼,脑海里尽是那场惨案。
“小天,推高些”
一个小女孩坐在秋千上,大声喊着后面不情不愿的小男孩。
“姐,该换我了。”
“好好好,马上,我再坐一会儿。”
画面一转,山坡之上,满是尸体,小男孩的眼中充满了惊恐,脸上全是血,“姐姐”。
小女孩躲在马车下面草丛里,捂着小男孩的嘴巴眼睁睁的看着面目可憎的土匪,杀死了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从小带她玩的奶娘还有给她做小玩意儿的管家伯伯,此时他们都躺在地上,瞪着双眼,浑身是血。
一颗头颅滚到了他们面前,是她的丫环,前一刻还编了好看的花环带在她头上,现在面如死灰,瞪着大大的眼睛,写满了不甘,她差一点就要尖叫了,她死死的捂着男孩的嘴巴,不能出声。
可恨的歹徒,杀了人,劫了财,还要放上把火。
浓烟扑鼻,呛得姐弟俩直咳嗽,但是他们必须忍着,他们要等歹徒走后才能出去,不然他们就只能被杀死。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亲族被大火吞灭,火光映出了歹徒脸上的笑,他们笑的很张狂。
倾吾一下子就惊醒了,这么多年来,她每天晚上一睡着就会梦见那天的惨像。
倾吾披上外衣坐在床前。
“小天,你到底哪呢。”
天上月还是天上月,身边人却不再是身边人。
她关好门打算出去走走,像那个桃花树下的秋千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小时候他经常和弟弟在那里玩耍,到后来物是人非。
当她走过去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很落寞,当那个人转身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倾吾没想到在那里站着的人居然是梵音,梵音也没想到大晚上的倾吾还会过来这里。
倾吾走近后笑笑:“梵音大师也睡不着啊。”
梵音道:“是啊”
“可是因为白天大师所讲之事?”
梵音没想到倾吾一下子就点出了他睡不着的原因,确实,这些年,他本以为他放下了,可白日里提起后,倒是越发的睡不着了,才出来走走。
倾吾坐在秋千上,“大师可否帮我推一下,秋千要荡的高高才好玩啊。”
“这……”梵音有些纠结,男女授受不亲不亲,何况他是个出家人,但是看到倾吾脸上的期待,他又有些不忍心拒绝,罢了,只要心中无愧,陪她荡秋千又怎样。
“其实你还是有些放不下的吧”
梵音推秋千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或许吧,不过如今看到她过得好我也该放下了。”
倾吾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等我一下”,然后一溜烟儿跑了,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酒,她把酒放到石桌上。
“人家都说酒可解百愁,你要不要试试。”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出家人是戒酒的,她怎么给忘了,还拿到人家面前。
想及此,她拿起酒瓶,打算放回去,却被梵音一把抢去,他拔掉酒瓶的塞子,对着自己的嘴就灌了起来。
他以前也是爱酒的,多年没有喝过酒,酒一入口便有些呛喉咙,他一下子就咳嗽起来了。
惊得倾吾张大嘴巴,见他被呛到,她赶紧抢回酒瓶,“酒怎么能这么喝。”
梵音擦擦嘴上的酒迹,重新夺回酒,道“既然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倾吾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梵音又灌了一大口,道:“我与云娘原是青梅竹马,后来按照家里长辈的意思结为夫妇,我家世代为商,一次外出进货,本来的最为平常的一件事,却是祸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