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柄文望着乔烈一筹莫展的模样,想起那日茅草屋内惨死的两名衙役,以及顾北手持浪湖刀,泥土里挥汗挖掘坑洞的往事,不由得大快人心,嘴里催促道:“乔将军敬我大哥酒,自己却不端酒杯,真叫人无端生出些讥笑来!”
乔烈眉头一横,双手捧起酒杯,督顾北面前,朗声到:“酒逢知己,千杯不醉,顾公子,请!”罢仰头一饮而尽,毫不拖泥带水。
谢柄文惊愕地望着他,心想:这乔将军倒是爽快之人,难怪叱咤京城,旁人不敢觑!
顾北也微笑着饮罢,放下酒杯,两人落座坐稳,乔烈话了:“那日顾公子与太子同乘一辆马车,乔某心生疑窦,方施下策。主要原因还是公子模仿我师父着实漏洞百出……哈哈哈哈哈……”
顾北与长缨并肩一坐着,乔烈着,眼睛不离二人,心里却泛出一些苦涩。
顾北看到乔烈眉间的闪过的落寞,心中一酸,却笑着道:“乔将军一肩担着皇城上下的安危,谨慎一些自然是好的,我佩服将军。不过我这弟之所以耿耿于怀,因为那夜,他着实吓得不轻!”
乔烈看了一眼谢柄文,拱手道:“公子,乔烈在此给你赔罪了……不过,刚才这毒酒我已喝了,待会七窍流血……”着张牙舞爪,瞪眼吐舌头做了一个恐怖的动作吓唬谢柄文,“公子也算满意了?”
谢柄文后仰身体躲避乔烈,嫌弃地道:“这酒没毒,你不要做戏啦……大白的……”
乔烈笑着收回手臂,坐下对顾北道:“唉……乔某谨慎半生,还是出了问题……”
顾北知道他要贬职一事,便问道:“乔将军是否在陈明海家眷一事?”
乔烈点点头,道:“当公子与太子一同从花都前来,托付我照料元帅家眷,此后皇后娘娘也命我将他们暗中转移,还特意嘱咐将矛头引向吏部尚书倪雄大人……我亲自安排,将他们安置到京城五里外的孝安寺。不料,就前两,陈元帅一家七十多口,竟然在孝安寺住持、僧饶眼皮底下,一夜间凭空消失了……”
长缨道:“还有这等稀奇事……近百口人,出门也是一长队,能凭空消失?”
乔烈又道:“皇上本意,让他们男子充军,女子为奴,这下可好,整个朝廷都知道我有意偏袒罪臣,虽罪不至死,却还是触犯龙颜,被贬为普通兵卒……不过这样甚好,能溜出来与公子喝上两杯!”
长缨问道:“难道倪皇后没替你求情?”
乔烈摇头,道:“满朝文武哪个还敢言语,皇上正是气头上,惹急了,还不将我打入牢?到那时……恐怕真是难以逃出生了……”
顾北这才深深体会到这么多年,乔烈一人扛起了多少无尽的苦楚,且无处诉,当真要是搁在常人身上,恐怕早就濒临绝望了。于是端起酒杯,恳切地道:“乔将军,我敬你一杯……杏花酒浓,能融万般愁!”
长缨忙亲自替乔烈斟满酒,乔烈起身,向顾北长缨躬身道:“能饮此杯酒,乔烈生有何惧,死有何妨……来……”四人一起举杯相碰,将往事化作云烟,吞入胸膛。
顾北道:“还有一事,须像乔将军请教!”
乔烈“哈哈”一笑:“何来请教一,公子直言便是。”
顾北道:“不久前,宫里可有东血媚人现身?”
乔烈点头道:“此人轻功极好,在我之上”顾北摇手示意道:“我问的是,除了花追,是否另有其人?”
乔烈道:“有,皇后身边沈公公义子蒋风!”
“完了!”谢柄文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完了完了”乔烈诧异地看着谢柄文,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谢柄文道:“你口中这个蒋风,让我大哥杀了。”罢侧头无奈地对顾北道:“咋办?大哥,皇后身边的人,都被你杀了,这事大了。”
乔烈一听,皱起眉头思忖,突然道:“公子,杀就杀了,我料想沈公公绝不会将此事告诉皇后。”
“此话怎讲?”顾北问道。
“那日蒋风仓促进宫,是赶着马车来的,马车里散发着一股奇香,我暗中跟了上去,发现里头拉着一种奇特的花草,而后沈公公派人搬进了自己屋内,门窗紧闭,显然并不想让皇后知晓。”
长缨看着顾北道:“花追能为了几盆花,冒死潜入皇宫,想必此花大有来头不过话回来,沈公公这义子着实有孝心,啥事都惦记着义父。如今夫君杀了蒋风,恐怕沈公公不会善罢甘休的。夫君,你还是回西凉避一避吧,听闻那沈公公武功高深莫测”
乔烈一听不乐意了,大手一挥,豪言道:“公主莫要担心,有我乔烈在,他绝不敢碰公子一根指头。”
“江湖传闻,他武功在你之上!”长缨道。
“那也无妨。”乔烈咧嘴一笑,道,“就算我武功尽失,他也不敢杀我。”
长缨知道,乔烈自然有倪皇后暗中护着,沈公公再怎样,也不会伤害眼前这个皇后身边的红人,只是碍于乔烈的面子,不便与顾北明,但她依然担心顾北的安危。顾北看到长缨担心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暖,道:“是时候让我见识一下高手们了,缨儿,你莫担心,痴痴道人授于我的,远不止只能杀一个蒋风。”
“那也不行!”长缨嘟嘴道,“我不能让你冒险去试探沈公公,还是等敬伯伯、欧阳伯伯他们来了再。”
乔烈一听,悦然问道:“公主,我师父要来,什么时候来?”
长缨道:“恐怕最少也得十日。”
乔烈道:“太好了,师父一来,就算十个沈公公,也不是师父的对手。”
“依依也来对吧?”谢柄文插嘴道,“我就想再确定一下。”罢脸上充满期待。“你都问了我几十遍了”长缨白了他一眼,“你再打断我们话,我就不让他来了!”
谢柄文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们话,我去院子里转转!”罢朝乔烈一拱手,又附在顾北耳边道:“太凶了,还不如我的依依呢”
不等顾北反应过来,谢柄文已飞似的跑出门去。三人相视一笑,顾北道:“乔将军,还请你多多留意陈元帅家眷一事对了,陈元帅随太子大军到了京城,这事你是否知晓?”
乔烈道:“自然,太子入宫后,陈元帅便私下找我,是太子答应他,让他见一眼家人,他便会回来,是要告诉太子一个秘密,结果一去不返。我心想陈元帅乃一言九鼎之人,不会食言,不想到如今,都没有他的消息。怕是遇到纠葛,牵绊住了。”
长缨思索着道:“陈明海去找他家人,结果一去不返,没过两日,连同家人全都不见了结果这事让你背了黑锅,你”她抬头问乔烈,“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疑心么,怎么还替他话?”
顾北内心挣扎半,道:“缨儿,怕是二皇子身边那个陈萋萋搞的鬼。”
一提起陈萋萋,长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腮帮一鼓,眉毛一挑,瞪住顾北,嗔怒道:“你还惦记着她,早就给你过,这蹄子不是省油的灯,果然被我中了吧!没错,定是她所为,不然她死皮白咧地缠着段棠那个傻子作甚?”
乔烈不明就里,诧异地看着顾北,只见顾北笑着道:“哎呀哎呀,又把西凉醋坛子撞翻了,来来来,乔将军,我们喝一杯。”
乔烈刚举起酒杯,只见长缨一把夺过顾北手中的酒杯:“不许喝,你这就给我清楚,是不是到了京城以后,就惦记着她?”
女儿心事,乔烈哪懂,顾北也只是一味地顺从,殊不知,河界那晚,陈萋萋隐隐约约的醉话,却成了长缨心头永远过不去的坎,她不允许自己夫君心里,还惦记除己以外的任何人。
顾北轻轻摸了摸长缨的头,柔声道:“怎么会了,从那片翠竹林起,我的心里就只有缨儿一个人!”
长缨“哼”了一声,又道:“为何不是花都?我可是在花都就喜欢你聊。”
“花都那会儿,你不是易容了吗,我哪里能认出来?”顾北笑地越来越甜。
“我不管,易容了你也得喜欢,腿瘸了你也得喜欢,牙掉了你也得喜欢!”长缨赌气道。
顾北紧紧搂住她,伸出手指刮着长缨的鼻子,道:“没问题,怎样我都喜欢了”长缨这才紧挨着顾北的胸膛,咧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乔烈瞧着这对郎才女貌的佳人,心底蓦地泛起一丝伤感,倪皇后曾也这般扑在自己胸口,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他兀自端起一杯酒,缓缓灌入喉咙,然后让它燃烧,直抵胸膛。
顾北瞥了一眼乔烈,发现他神情落寞,便对长缨道:“缨儿,乔将军还有话呢。”
长缨莞尔一笑,直起身来,拍拍顾北胸前的流苏,道:“陈萋萋的事暂且放下,不论她是否和陈明海一起救出了家人远走高飞,都是人之常情。但是,明日之事,我还是担心。”
乔烈这时道:“顾公子,我今日前来,主要是想告知一事。”
顾北点头,看着乔烈:“乔将军请讲!”
“近日宫里,疯传独隐山人锦囊现世,都与顾公子有关,甚至谣传,得到顾公子你,便能长生不老,就连就连皇后都撒出了眼线,寻公子你呢。”
顾北知道,乔烈属大义之人,心底挣扎着出倪皇后,可见他对欧阳岳、对长缨帮的赤胆忠心。顾北又举起酒杯,站起来,对乔烈道:“将军,就凭这番肺腑之言,我顾北,愿意与乔将军结为异姓兄弟,此生荣辱与共,患难同当!”
乔烈听闻,突然觉得喉头一阵发涩,热泪涌上眼眶。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感受到这般诚挚的情谊,似乎就在这一瞬间,苍对他终于公平了一次,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孤单一人,独自抗下所有的落寞。宫墙里头再阴暗,有了兄弟,一切就光明了。只见他眼眸明亮,紧紧握住顾北的手,声音都发抖了:“兄弟,你不嫌弃我一无所有,要与我结为异姓兄弟,我……”着眼眶一红,低下头。
长缨也看着动容了,她“嘻嘻”一笑,朝他俩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轻易掉泪……”
顾北与乔烈哈哈一笑,离开座位,来到屋内正中供奉的佛像前,双手举起三支竹立香,对神明起誓:“顾北、乔烈,今日结为异姓兄弟,此后荣辱与共,患难同当!”
“大哥!”顾北朝乔烈跪拜。
“二弟!”乔烈叩头在地。
长缨在一旁道:“咦……你们咋就不把柄文这个傻子算在内?”
顾北与乔烈相互扶着站起身,顾北对乔烈道:“大哥,外面那位兄弟,是我在昌城结识的……他心智单纯,没啥江湖经验,二弟我处处照顾于他,不想让他卷入任何纷争,只望他永远这般单纯地活下去……”
“二弟,今后大哥我定会与你同心,二弟的事便是大哥我的!”乔烈举起酒杯,“来,饮尽此杯,我便要回了!二弟你放心,明日,我自会安排,保二弟安然无恙!”
二人一饮而尽,寒暄着走出宅院,却不见谢柄文,长缨跑到厢房窗户下面,透过窗棂,发现谢柄文正专心致志地在一张白纸上,画着画,一看就是在思念欧阳依依了。
她示意顾北与乔烈不要打扰,乔烈笑着与顾北长缨告别,二人送走乔烈,携手来到院子中央的竹林下,顾北将长缨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缨儿,你答应让我吃好东西的……不会食言吧?”
长缨羞极,握起粉拳软软地捶了捶顾北的胸口,娇羞地道:“哎呀……没羞没臊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随顾北一同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