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段棠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斜眼睥睨着眼前的胡有珍与谢子亨二人。这俩人规规矩矩地跪在段棠面前,他们心里明白,长缨设计将他俩引到这里,目的只有一个:看看真假。
眼下,顾北与长缨看都不用看,一个身为“长缨帮”的坛主,一个乃昌城原知府,当着顾北的面动作亲昵,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胡有珍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并不怕二皇子段棠降罪,他怕的,只有一人欧阳岳。
好在段棠并没有再训斥他二人,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扭了扭脖子,说道:“都起来吧我对付笨的人,只有一种办法:让他继续笨下去。你们嘿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待会跨出这扇门后,我只有一个要求。”
谢子亨与胡有珍一听,觉得这位二皇子殿下真是礼贤下士,属下犯错,都能这般宽宏大量,简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主啊。当下他二人叩首说道:“属下听从殿下安排!”
段棠冷冷地说道:“今后,北国的土地上,我不愿再见到你俩快滚!”
胡有珍和谢子亨一听,吓得五体投地,连连磕头道:“殿下饶命啊,殿下”段棠冷笑着说道:“我已经给你俩生路了,若再这般纠缠下去来人!”
话音刚落,七八名卫兵冲了进来,立于他俩身侧。
谁都知道,二皇子段棠说一不二,在这个时候,要是接着求他的话,他就会淡淡一笑,让你将脑袋交给他。
胡有珍早先在花都,就已经领略过段棠当街砍掉花都知府丰义宽的手段,没想到如今快要轮到自己了。他连连叩首,拉着谢子亨退了出来。
此时的谢子亨茫然地站在街上,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胡有珍扯起他的袖子,说道:“殿下宽容了咱们,咱们还是走吧,长缨帮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不过你放心,既然咱俩相识一场,我胡有珍是不会亏待谢大人你的。”
谢子亨没有理会他,只是随着他缓缓向前走着。长长的街道,寒风萧瑟,行人裹紧衣衫,匆匆来去。这条街是他非常熟悉的,他还是个衙役的时候,带着谢柄文穿过昌城的大街小巷,去为他买上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然后相互追打着往家跑。
如今,家在哪里?
柄文又在哪里?
他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走着,被胡有珍牵着空空荡荡的手臂,漫无目的的走着。
要到头了吧。
自己还没有去看一眼北国京城里,儿子谢柄文花重金打造的那座“依依酒楼”呢。
难道这就到头了?谢子亨此时很想喝一碗酒。
幸好酒香就在鼻子边,他很渴望地抬起空洞的眼神,顺着酒香飘来的方向望去。
酒是曳浪湖的竹子酒,清冽醇香,顾北喝得爽快,酒香就四溢开来了。长缨在他的身边,也端着一碗酒,微笑着朝谢子亨与胡有珍颔首,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
“两位过来喝上一杯吧,这酒可是我们西凉国的上品呢。”
胡有珍避之不及,低下头准备往前走。
人都有退路,他也有。他的退路不在西凉,也不在北蒙,他的朋友就在前方,给他留着一个大大的帮主位子。
他此时有些后悔,后悔带着谢子亨这个酒鬼一起出来。
因为谢子亨的脚步不合时宜地停了下来,停在这座酒香弥漫的亭子里,扯都扯不动。
胡有珍松开谢子亨的手。“你想喝就去喝吧,这种酒,恐怕一喝就长醉不醒了。”谢子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上前端起长缨手中的酒碗,连喝带倒泼了一头一脸。
“我就说是好酒吧”长缨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胡伯伯,你瞧,谢伯父喝得多开心,你就不想喝上一碗再走?”
胡有珍知道,今天要想走,恐怕得费一番周折了。
他上前一把抓住谢子亨,亮出袖中的刀,架住他的脖颈。
“公主,胡某失礼了我听说你的夫君信誓旦旦地要给谢大人当儿子,谢大人的儿子怎么死的,顾公子想必还历历在目吧。胡某还有朋友在前方等着呢,不便久留,还得请谢大人陪我走一程啊”
顾北撩起袍襟,直起身子,他用冷锐的眼神射向胡有珍手中的刀。
“谢大人父子俩人,到底欠了你胡郎中多少债啊,杀了儿子,你又要杀老子”顾北端起亭子中桌上的酒坛,又在一只空碗中盛满酒,端起来说道:“胡郎中,这碗酒,我替我的好兄弟谢柄文敬你,敬你今日将刀架在他父亲的项间,却迟迟没有动手。”
谢子亨虽被胡有珍用刀架着脖子,却像个无事人一般,又往前走了一步,说道:“顾公子,柄文的酒,给我,我要喝!”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割破你的喉管!”胡有珍在他的耳边狠狠说道。
话说完,胡有珍又后悔了。
谢子亨简直是他的克星。
刀刃渗出殷红的血,谢子亨竟然无动于衷,伸长了手接过顾北递来的酒碗,又一饮而尽。
“好酒!”谢子亨大喝一声,“再来三碗!”
顾北淡淡笑道:“三十碗都有,不过,我有一样东西,想请谢伯父先过目。”说着,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支断箭,握在手中。
“谢伯父一定见过这样的箭吧,使此箭之人,臂力超群,百发百中”
谢子亨两碗酒肚,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他凝视着顾北手中的断箭,回头问胡有珍:“此箭”
胡有珍手上一用力,勒紧谢子亨,怒道:“谢大人想要叙旧,待会再返回来不迟!”
顾北突然高声说道:“这支断箭,曾射穿我兄弟谢柄文的胸膛,他死的时候,一定看到了射箭的人,他最后的眼神,满是疑惑与不解。因为这个人,曾经与他一路欢声笑语,从北国到西凉,吹过冷风饮过酒,拥抱过,玩笑过”
“顾公子,你休要血口喷人”胡有珍忙对谢子亨说道:“谢大人,休要听他胡说,我何时曾用过弓箭?”
谢子亨转头迎向刀刃,胡有珍忙移开半分。“你账房里头的那把胡弓,最近怎么不见它的踪迹?”
“早先不是给你说了嘛殿下中意,我孝敬殿下了呀!”胡有珍皱起眉头,他觉得今日这事态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