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公公之所以能如此强大,是因为他的内心发生了变化。他的内心之所以会发生变化,是因为“血兰花”给他重新作为男人的尊严和实力。
这也是他,逐渐在北国建立了自己强大的商业帝国,“血兰花”的生产经营,他占据了“涅槃山”这座神秘而又完美的“血兰花”种植基地,又笼络了一大批北国境内的高官显贵,大家都有同样的梦想赚钱、赚足够多的银子!
银子够多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更大的梦想,他想成为一个流芳百世的人。
他想成为北国的“吕不韦”!
段棠也心有灵犀地看着齐公公,他内心有着更大的追求。
不过要实现这个追求,必须先拿下泗水,坐稳皇城的龙椅。
眼下,这第一步他已经差不多走完了。顾北率领的长缨帮已经灭亡,前方的罗恕,已经中了敬投林的妙计,将泗水河引入了城郭,只须他用火铳一击,不用自己动手,罗恕的十万西北军便轻而易举地葬身鱼腹了。
正所谓玩火者自焚。
近水楼台未必先得月,很可能会被窒息,被淹没,被嘲笑和遗忘。
更何况他段棠的手下,还有齐公公亲手调教出来的五千死侍。
这五千死侍刚刚才喝饱“长缨帮”弟子们的血,战力正是巅峰。眼前的西北军团,就算罗恕的强弓是天下第一犀利,也难以射穿这五千颗麻木的心脏。
“进攻!”
“进攻!”
“进攻”
一鼓毕,段棠麾下的万人列阵,箭矢如雨。泗水城楼眨眼间便成了一个草垛子,兀自炸毛。
二鼓毕!
千斤火铳被推到了城楼下。阴森森的炮口,震耳欲聋的鼓点,让泗水楼的城墙土,倏倏地直往下掉。
该是齐公公亮相的时候了。
他站在万人之中,手中挥舞着一杆金边红旗,一脸花白的胡茬让他犹如天王降世,不怒自威!
“点火铳”齐公公一声高呼。
“砰!”
这一声巨响,就连段棠麾下的死侍也被骇得倒退了三步。
只见浓浓的黑烟中,一颗冒着烈焰的火球升上半空,飞跃过泗水高耸的城楼,往城内砸去。
就在这一瞬间,段棠身后的数万人马突然寂静无声,他们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城内传出来的鬼哭狼嚎。
这样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器,得之便得天下!
他们眼前的“北恒王”,曾经的“平南王”,似乎忘了一点:南平王段义,是最早拥有火铳的王爷,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天下,而是眼睁睁望着自己城楼上金灿灿的炮身,被董里一步步逼到了护城河内
泗水城内没有鬼哭狼嚎。
甚至连一声像样的爆炸声都没有传出来。
“再放!”齐公公不等段棠下令,他猛地一挥手中旗帜,两门火铳齐发。
这足以撕天裂地的巨响,震得连同段棠在内的所有人都捂着了耳朵,巨大的声浪让他们的神情无比痛苦。
硝烟中,爆炸声犹未消弭,刺鼻的火药味依然充斥着众人的鼻腔,但泗水城内,依然毫无动静。
段棠的大军,瞪大了眼睛,无比诧异地望着泗水楼。
就在这时,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位白衣白袍的年轻将帅。他手挽一把七尺长弓,身后火红的披风迎风招展。
“段王爷!罗恕得罪了!”
此将帅正是西北军新帅“神弓罗恕”!
罗恕长啸一声,摘下雕翎箭,拉圆大弓,对准段棠一撒手。
雕翎箭犹如一条吐着绿色毒信的眼镜王蛇,呼啸而来!
“护驾!”齐公公大喝一声,段棠身边的几名贴身护卫,以身作盾,挡在了段棠前方。
“唰!”
一声干脆利落的声音,划破了段棠眼前的空气,只见他前方的四名贴身护卫,被一箭当胸穿透,血淋淋的三角箭矢,距离段棠的鼻尖不过五寸。
段棠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神弓罗恕”竟然如此厉害,连忙退到护卫圈里,瞪着眼睛对齐公公喊道:“快,上死侍!”
齐公公点头,自身后取出一根牛角号放在嘴边。
“呜呜呜”
随着牛角号的轰鸣,只见段棠麾下的前锋营齐齐闪开,从里面冲出了数千名赤手空拳的“死侍”。
他们铁青的面容,嘴角血迹斑斑,衣衫褴褛,活脱脱就是刚从乱坟岗里爬出来的鬼魂。
没有呐喊,没有号令,甚至没有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的目标很简单扑上城楼,将罗恕生吞活剥。
死侍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城墙下。
段棠的第一波箭雨,此时便派上了用场。死侍们抓着钻入城墙的箭身,像幽灵一般往上攀爬,有的箭矢断裂,死侍们从半空掉落,摔断了胳膊,露出森森白骨。
他们竟像没有知觉一般,用剩下的胳膊抓着箭身继续攀爬。
叛军们瞧得大惊失色。
没多大工夫,五千死侍尽数攀上了城楼,潮水般涌到了内城。
段棠和齐公公他们睁大双眼,他们甚至可以预料到,城内将是一片腥风血雨,惨不忍睹。
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死侍们还是没有出来。
齐公公再次吹响了号角:“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召唤死侍的号音。
然而,号音平息了很久后,却没有一个死侍出现在城楼上。段棠等不住了,疑惑地问齐公公:“你是不是弄错了号声这么久都不见他们出来?”
齐公公又吹了一次:“呜呜呜呜呜呜”这次,终于有个身影出现了。与其说他是死侍,不如说他是一只水鬼。只见他浑身湿漉漉地站起身,张开大嘴咆哮了一声:“呜哇”
声音刚落,一支长箭当空飞来,穿透他的胸膛,他整个人像一块石头一样轰然坠地,掉落到了城墙下,溅起一团烟尘。
齐公公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他和段棠同时意识到:死侍真的死了。
可是,他们是怎么死的呢?
就在段棠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答案出现了。
首先是叛军麾下的战马,突然间腾空长嘶,挣扎着想拽开马缰后撤。
其次是泗水城楼,突然发出了低沉的“咔咔”声。
段棠拽过自己的骏马,跨上马背,抽出腰间的七星宝剑。“进攻”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口,泗水城墙轰然倒塌。
紧接着,滔天的巨浪夹杂着死侍们的尸体,怒号着,向段棠和身后的大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两三丈高的浪头,犹如千军万马,转瞬即至。
段棠调转马头,这匹马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顾不得铁蹄下还有密密麻麻的兵士,腾空纵跃而逃。
段棠不敢回头,他已经感到了身后洪水的寒意,近在咫尺。
前锋营上万将士,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洪水吞噬了。他们灌了几口充斥着泗水城墙百年的土腥味的泥浆之后,糊里糊涂失去了知觉。
齐公公的马鞭已经将马屁股抽得血肉模糊,他隐约看到段棠向南边的一条山隘了冲了过去,来不及多想,他一勒马头,紧跟段棠而去。
泗水一战,没有灰飞烟灭,只有波浪滔天。
洪水遁着低洼,又逐渐汇入了泗水河,一切来得突然,去得安静。
顾北和长缨站在泥泞的边缘,听泗水河波涛喑哑。
顾北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天底下唯一的亲人,曾经的“双面海棠”,在自己一步步的设计里,陨落于此,试问这世间,还有谁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如此痛彻心扉?
是时候该回京了。
他和长缨顺着来时的山路,打马缓缓而行。
路遇长缨射杀任婵婵的丛林,发现任婵婵的尸体,被野兽撕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顾北勒住马头,对长缨说道:“缨儿,我去将她埋葬了吧”
长缨不忍心看眼前的惨状,转过身去。
顾北不一会儿就用浪湖刀在地上掘了一个深坑,他把任婵婵的尸体捡拾进坑里,聚土成堆,劈下一块树木,上刻:花都任婵婵之墓。
顾北做完这一切,重新跨上马,轻声说道:“缨儿在苟活与被齐公公残杀之间,她选择了前者。我们能说她错了吗?”
长缨摇摇头说道:“其实,我是错杀了她生死面前,她除了选择保全自己之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没有,正因为有齐公公这样的人存在于世间,像任婵婵这样的女子,生与死,都早已是注定了的。生者,需要很多人的死来成全,反倒不如死了”
顾北深情的望了一眼长缨,说道:“缨儿我们是时候去拜见西凉王了!”
长缨一听,马上从悲怆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笑着说道:“这次,我不许任何人耽搁咱们,现在就走!”
昔日花都初见,一见倾心,托付终身,经过了生死,尝过了别离,有情人终归能鸳鸯成双,千年好合了。
罗恕经过的泗水一战,他终于在世人的心中,超越了陈明海,成了北国新一代的战神。泗水再不需要关隘了,因为“涅槃山”真正实现了涅槃。替代了泗水镇在北国版图中的地位。
“涅槃山”上的青烟整整弥漫了三日,三日后,山上竖起了一面大旗,上书一个“罗”字,泗水的西北军正式更名为东路军,从此镇守北国的东大门。
皇城的大安殿,北冥王段岭意气风发,亲自奔出殿门,从长长的台阶上快步而下。
他呼唤着顾北的名字:“顾北朕江山的守护神!”
段岭不顾脚上的鞋履跑掉,扑到了顾北的身前。
顾北与罗恕跪在段岭面前,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段岭搀扶了起来。段岭拍了拍罗恕的肩膀。
转头靠近顾北的耳朵,低声说道:“顾大哥你就是我段岭此生唯一的朋友,你欠我的烤羊腿,是时候兑现了吧。”
顾北微微一笑,躬身行礼:“皇上为北国子民鞠躬尽瘁,乃是顾北平生之夙愿,皇上若真抬举在下,请准许我和缨儿前往西凉提亲。”
段岭“哈哈哈”大笑道:“顾相爷,朕早就准了只不过,朕还得求顾相爷再为北国的万千百姓做一件事,不知顾相爷是否愿意?”
顾北跪倒在地,说道:“皇上尽管吩咐。”
段岭笑着蹲在顾北的身边,低声说道:“顾大哥我想让你帮我,整顿整顿这满朝文武,特别是我的外祖父,倪尚书!”
“对了,皇上,倪大人现在何处,依依姑娘又在何处?”
段岭扶起顾北,对围上来的众臣说道:“朕今夜亲自设宴,恭迎北国两位功臣:顾北,罗恕!”
顾北虽在心里惦记着欧阳依依和倪雄,但又不得不朝百官回礼。
段岭微笑着将他和罗恕,一边一个拉进了大安殿内。
百官站定之后,段岭登上龙椅,高声宣道:“众臣听旨北国宰相顾北,平叛有功,封国公之位,赏万户侯,带刀入殿,可上斩昏君,下斩谗臣。西北军元帅罗恕,封天地元帅,赐调兵虎符!”
“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尘埃落定。
顾北醉着走出了皇城,城门口,长缨头顶一弯明月,胯下一匹乌骓马。
这匹乌骓,是段棠留给顾北的,被长缨在河界的竹林间掳走。
如今,它有一次出现在顾北的面前。
顾北摇摇晃晃地来到马前,双手扶着辔头,把头抵在乌骓马的额前,笑着说道:“我们又见面了那时,我还是独隐山人的弟子,眼下,已经是北国的国公了,你不向我道贺吗?”
乌骓马静静地站着。
马背上的长缨静静地看着顾北,良久,她才说道:“夫君,你还记得涅槃山山的一万五千名长缨帮弟子吗?他们是不是也在这样的月夜里,来向段岭讨一杯酒喝?”
顾北笑着抬起头,看着长缨水汪汪的眼睛,笑着说道:“该喝该喝”
长缨又道:“乔烈是不是也该套杯酒喝,欧阳岳是不是也该讨杯酒喝,谢柄文是不是也该讨杯酒喝?”
面对长缨的声嘶力竭的哭喊,顾北来到马身边,抱住长缨的腿,啜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