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竟然不温不火,不惧不怯,潇洒地揉了揉帅气的脸颊,故意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给群臣看,
边上的长缨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心里是又恼又爱。只见顾北依然四平八稳地坐在座椅之上,淡淡说道:“手握兵权又何妨,西凉国的将士,效忠的是西凉王,保护的西凉百姓,与你韩墨有何干系,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韩墨居功自傲,可要想只手遮天,我顾北可要奉劝你一句,你不妨回去请一位说书人,给你讲讲北国陈明海元帅的故事,陈老元帅离开西北军之后,北国周边小国,对西北军依然是闻风丧胆。韩墨,你率兵与西北军共交战一十三场,输了一十二场,其中一场借西北军换防的空隙,偷袭成功,然而仅仅过了两日,陈明海单枪匹马叫阵,你龟缩不出,以三千担粮草求和”
“放肆!”韩墨脸涨得通红,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袖,露出伤痕累累手臂,“我这臂上的刀伤、箭伤,哪一处不是为我西凉而留,还有这里”说着便要撕扯自己的衣袍。
顾北连忙伸手阻止:“行了行了你不必这般激动,你对于西凉,却还是功大于过的,我且不会杀你。”
韩墨岂能忍受此辱,横眉立眼,怒吼道:“顾北今日老夫看在长缨公主的面上,对你是百般忍耐,你二话不说便杀了我西凉的大臣左丘明,意欲何为,难道是要颠覆大西凉的朝权不成?你虽是驸马爷,倘若再不收敛,老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除了你这个北国来的探子!”
“韩墨,你这架势是要杀了我的夫君?”长缨扬眉问道。
“老臣一心为西凉,谁要趁着大王不在,在我西凉为所欲为,老臣决不答应!”韩迷的眼睛没有看长缨,而是紧盯着顾北。
顾北看了一眼长缨,柔声说道:“缨儿韩墨这等脾性,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你可还记得那些个弹劾韩墨的奏折上,民间对他是如何称呼的吗?”
长缨点点头说道:“如此看来,韩瘟疫这个名号,真是实至名归啊。”
“那是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对老臣的恶意中伤!公主,老臣自知性子耿直,在朝中树敌不少,公主岂能因为几份奏折便盖棺定论?”
面对韩墨的狡辩,长缨转头看着顾北,微微点点头,而后又将身子略微转了过去。
群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纷纷跪下替韩墨求情。
顾北诧异地问道:“诸位大人,难道你们对瘟疫还能心怀仁慈?玉门关百姓被大雪掩埋之时,西凉的将士们却聚在暖喷喷的营帐内,吃着百姓们的粮食,喝着百姓们酿的佳肴你们想过没有,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在断气之前,难道就没有对韩瘟疫诅咒过吗?不,他们不会诅咒,他们只乞望韩墨能派出些兵马,将他们从雪堆里拉出来”
群臣一听,一个个都面露愧疚之色,不在言语。
顾北接着说道:“但他们只是乞求而已,倘若韩墨真的派人来了,他们宁可冻死,也不会把手伸过去。各位大人们,你们可知,这是为何吗?”
大殿上突然如死一般寂静。
顾北沉痛地说道:“因为,这些本应保家卫国的兵士,却对百姓明码标价,一条人命一百两银子,交得起便救,交不起,便自生自灭吧!比起死亡,他们更加惧怕瘟疫呀”
韩墨突然猛吐了一口气,转身就往殿外狂奔而去。
只要逃脱顾北的手掌,西凉,依然是他韩墨的天下!
顾北飞身而起,只一闪,群臣便看到他又落到了先前的座椅上,扶着浪湖刀一声轻叹。
再回头看韩墨,已然匐倒在地,咽喉处渗出一股殷红的血,在西凉大殿的褐色地砖上缓缓蔓延。
“西凉重臣,如若晚节不保,不如以死明志,后世再提,尚能有一丝长叹,总不至于唾弃千年!”顾北说完,也长叹一声。
长缨这才转过身,朝侍卫摆摆手。
弹指间,西凉国两位重臣便命丧顾北刀下,余下的人,已是汗流浃背,惶恐万分。
顾北又目送侍卫将韩墨的尸体抬出殿之后,这才站起身,对跪在地上的群臣说道:“你们中间,劣迹斑斑者,不在少数,有些人的行径,更甚于韩墨左丘明我顾北不想西凉大殿血流成河,往各位大人今夜睡前,摸摸自己的胸膛里的这颗心,问问它还想不想活,想活多久?”
顾北突然觉得很累,他扭了扭脖子,接着说道:“想我师父独隐山人西去之后,我孤身一人,被北国各路好手明里暗里地追杀,至今安然无恙,因此,你们中间若有此心思者,奉劝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乖乖坐在现如今的位子上,尽心尽职,做无愧于天地父母,无愧于儿孙百姓的官!”
“臣等遵旨”这个时候,西凉殿上,又响起了长缨所熟悉的声音,她终于欣慰地笑了。
眼前这位翩翩公子,虽无帝王之相,却有治国之才,虽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却心心念念不忘天下生灵。
顾北继续说道:“韩墨左丘明已死,他们的家眷如何处置,不用我多说,该谁打理,谁就好好打理,只须遵照一点:莫法外开恩,也别凉了人心。众臣听旨!”
“臣在!”
顾北清清嗓子,朗声说道:“其一、即日起,西凉兵权,交由公主长缨,各路元帅、将军、副将,十日后前来大殿,向公主述职,这十日时间,西凉裁兵四十万,回乡之兵士,每人发放纹银五十两,这些银子,不用从国库出,我知道,韩墨左丘明的家产,远不止这些,抄家所余之银两,尽数拨往重灾区,用以安顿民生!”
“臣等遵旨!”
“其二、即日起,西凉大小官员,除去俸禄外所得,限时三日,其余全部上交国库,并由大司农官登记造册,同时招募机敏精干、廉洁勤奋的读书人,专门监管地方盐铁、土木、税收以及国库开支的账目监管,鼓励百姓务农和经商,凡是自主经营者,税收减半,逾期三年!”
“臣等遵旨!”
“其三、即日起,廷尉一职,须量刑有度,恩威并施,奖罚分明。一旦有冤案错案,及时查纠,绝不拖延。对外经商者,边疆守军要鼓励保护,不得与他国冲突,同时放宽他国商人来西凉经商之束缚!”
“臣等遵旨!”
三月后,西凉的柳叶又一次被微风轻抚,漫山遍野的牛羊点缀着绿油油的山梁,雄鹰盘旋于苍穹,百姓劳作于田野,一副四海升平之盛景。蛋疼aneng123
顾北瘦了一圈,但他的脸上,洋溢着轻松自在的笑容,胯下的骏马毛亮蹄轻,快活地奔驰在宽阔的官道上,长缨肩上青丝飞扬,策马并行在顾北身侧。
她愈发白净可人,谁也看不出马背上欢笑高歌的姑娘,却是掌管西凉兵权的统帅。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又是天近黄昏之时,来到了曳浪湖畔。
曳浪湖一如既往地平静、安详,顾北跳下马,朝长缨伸出手,长缨睹景思情,娇羞溢于双颊,从马背上直接扑入顾北怀中,顾北抱起长缨,快步来到湖边一只轻轻飘荡着的小船旁,俩人跳入船中,船桨轻轻一荡,湖面上倒映的彩云便朝后飘去。
湖中央,从小船上环顾四周,风景更加旖旎。
翠绿的群山环抱着明镜似的湖泊,夕阳将水面染成金黄色的仙境,雾气昭昭,不时有鱼群越出水面,溅起一堆艳丽的水花。
彩云脸上的笑意更浓,她坐在顾北对面,眼中风情万种。
顾北觉得胸中辽阔高远,不由得昂首长啸,啸声穿破山际,直冲云霄。深沉绵长的回声久久荡漾在曳浪湖的半空之中,长缨禁不住从腰间摸出先前痴痴道人赠予她的竹笛,置于嘴边,模仿着顾北的啸声,吹出一缕清脆明亮的笛声,笛声与半空的回声融合在一起,让人听着感心动耳,荡气回肠。
遥远对岸,烟波缥缈处,熟悉的渔火又一次映入了顾北和长缨的眼帘,二人会心一笑,摇着小船朝渔火飘去。
岸边的树下,齐齐站着三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朝顾北和长缨微笑。
顾北搂着长缨站立在小船中,挥手,身后,是夕阳最后一抹余晖。
数月不见,陈明海一头华发现已银白,曾经那桀骜的眼神业已变得温和慈善。痴痴道人右侧的欧阳岳,虽说失去了一条臂膀,微风吹动空荡荡的衣袖,飘飘摇摇间竟有几分独隐山人的洒脱与豁达。
痴痴道人站在二人中间,须发冉冉,慈眉善目。
顾北挽着长缨来到三人面前,跪地施礼。
“晚辈顾北,携爱妻长缨,前来拜见三位!”
“快起快起!”痴痴道人伸出双手搀扶起他们俩,“曳浪湖的晚风还是凉的紧,赶紧到山中房舍,丫头恐怕早已备好茶酒,翘首以盼呢。”
顾北站起身,紧紧拥抱了陈明海与欧阳岳,长缨摸了摸欧阳岳空空如也的衣袖,眼中充满了惋惜之情。
欧阳岳拍拍长缨的手,低声说道:“公主顾公子都瘦了,老夫本想着单手赢他一次呢。”
长缨笑笑,说道:“欧阳伯伯依然这般好斗。”
痴痴道人回头看了看长缨:“哈哈哈他呀,现如今已成武痴了平日里闲着无事,将老夫的房舍整个翻修了一番,还特意为你和顾北建造了一间翠竹暖阁,当真有趣得紧呢”
陈明海一听不乐意了,赌气似的说道:“就他那一条胳膊,能干啥,暖阁能建成,还不是我出力最多?”
欧阳岳“哎”了一声,争辩道:“陈老头子,你如今饮酒不如我,武功也不如我,好端端一双手闲着也是闲着,老夫叫你扛几根毛竹,你便在顾公子面前邀功,这老脸皮,当真是越来越后了啊!”
“什么叫武功不如你?老夫是存心让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陈明海又朝顾北说道,“欧阳老儿不知廉耻,你是晚辈,却也是我们的大师哥,明儿个你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自量力的师弟,手下不必留情!”
顾北见陈明海与欧阳岳远离红尘以后,心智大变,似有返老孩童之势,当下笑着说道:“两位前辈在此深山中陪伴外公,顾北感激不尽,今夜一定要借外公的竹节酒,将二位前辈灌的酩酊大醉才是!”
“哈哈哈”欧阳岳和陈明海同时大笑起来,长缨扯着背上包袱的带子,神色渐渐显得有些恍惚。
顾北随着三位前辈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见长缨神情异常,便低声问道:“缨儿,是不是觉得过会儿见到陈萋萋后,不知该说些什么?”
长缨点了点头,撅着嘴轻轻说道:“你那个兄弟段棠真不是个东西,如今陈萋萋一人在这深山之中,又怀着身孕,咱们来到太仓促了,我都没有给她多带些女孩子平常爱吃的东西来”
“嗯不打紧,咱们下回来的时候,驾着马车来,拉满满一车东西给她和孩子,你觉得怎样?”顾北摸了摸长缨的脸颊说道。
长缨顿时开心些:“恩恩,一驾马车不够,起码得五驾!”
“就依你说的”
说话间,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半山腰。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星辰低垂于天际,万籁俱寂,静的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只见前方山坳处的大片竹林间,隐隐透着几点灯光,如梦似幻。
痴痴道人轻轻地笑了笑说道:“看来丫头都等急了,天才黑,已将灯笼给挂起来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唯恐惊扰了这绿竹灯火间的诗意盎然。
一个柔和的声音从灯火出传了过来。
“爹他们来了?不会没有来吧我都将晚膳做好了。”
“萋萋”长缨轻轻地唤了一声,“是你吗?”
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听得一阵轻微的啜泣声。长缨绕过顾北他们,快步往灯火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