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毒，一种本只是记载在古医书中的医术毒术比拼之法，其过程凶险异常，非死即伤。

比斗之前，参加斗毒的双方要先把自己毕生研究医术的成果整理出来，作为斗毒的获胜者的彩头。比斗开始，双方各自服下对方准备好的毒药，同时开始解毒，解毒成功者活，失败者死，成功之人将获得失败之人的所有医术成果。若是双方都解毒成功，则再行服药，此过程三次为限，若是三次都决不出结果，便以打和作为结果。

楚白衣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这般凶残的玩法。

空中传来淡淡的药香，其中更夹杂着浅浅的曼陀罗花特有的味道。

楚白衣只轻轻地顺了几把怀中黑猫的毛，空气中弥漫着的特殊的药香就被被抹了个干净，他这才悠悠问道，“可是伍不毒老前辈？”

“正是老夫。”面容冷峻、法令纹极深的老者抿着嘴坐在黑木制成轮椅上，神情严峻地说道。

“如此正好，也省的楚某过去找了。”

“这么说来，阁下是接受老夫的挑战了。”

“接受了，斗毒的规矩楚某也都知晓，我们还是尽快结束吧，毕竟，楚某赶时间。”

“恰巧，老夫也赶时间。”突然地，老者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全然一幅要将肺咳出来的模样。

楚白衣没有贸然接近老者，毕竟，这可是号称“医毒双绝，毫发亦可杀人”的毒人——毒龙先生。

随手射出三根金蚕丝线，搭住老者寸关尺三处，又将老者的手扯到一个相对水平的位置，楚白衣细细地诊了诊老者的脉搏。

与此同时，似是听到了了什么，楚白衣的耳朵幅度极小地动了一动。

没有理会方才的动静，楚白衣继续将手搭在了三根金蚕丝线之上，甫一感受到老者脉搏，楚白衣的眉头就高高地皱了起来，也不知他如何变换了手法，手腕不过一翻一转，拇指与中指之间就多出来一粒深红色的药丸。

楚白衣随手一弹，便见药丸射入老者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老者还未来得及行躲避之举或是将药丸吐出，药丸便已化了个干干净净。神奇的是，老者在吃下药丸之后，咳嗽立竿见影地减少了。

老者心中不禁有些许诧异，眸中更有着微不可察的一丝愧疚闪过。

见老者稍稍缓了过来，楚白衣这才收回三根金蚕丝线，说道，“老先生，楚某要收回我方才的话，你的挑战，我不接了。”

“咳——怎么，堂堂大侠楚白衣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老先生不必拿话激我，楚某说不比，就不比。”

见激将法无用，老者随即转了个策略。“你之前千方百计叫秦淮游激我出来与你一战，恐怕是为了承天盟的事吧。”

楚白衣闭口不言。

轮椅上的老者见连着两个法子都激不动这年轻人，有些着急无措地说道，“这…年轻人，你怎能说话不算话呢？”

“老先生欺骗楚某在先，又岂能指望楚某继续与你斗毒？”

闻得此言，老者忽的一惊，眼神变得游移不定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在说什么，老夫…老夫听不明白。”

“楚某想，江湖中人绝不会想到，二十年前名震江湖，号称医毒双绝的毒龙先生竟是两个人。”

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却又暗暗地松了口气。

楚白衣接着道，“方才我诊老先生之脉，发现你体内没有分毫内力，所以，你绝对不是伍不毒。”楚白衣顿了一顿，见暗中之人没有反应，又接着说道，“老先生今日代那伍不毒前来与楚某斗毒，与真正的伍不毒应当是关系匪浅，又急着激我与你对决，如果楚某没猜错的话，真正的伍不毒应当也快要来了。”

“我确实不是真正的伍不毒，而是他的孪生兄弟，伍不救。但有一点，楚大侠却是说错了，当年的毒龙先生并非两个人，而是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弟弟——伍不毒。”

“真是这样吗？”楚白衣抚了抚下巴，想到丐帮呈给他的诸多指向毒龙先生是有两人的证据，眸子转了一转。虽然他不清楚老者为何要坚持那么说，倒也没有拆穿这个谎言的打算，“在楚某翻阅的资料之中记载，昔日的毒龙先生虽有“毒绝”之名，行的却是真正的医者之举，见病必救，逢毒必解。”

“呵，见病必救，逢毒必解，这种坚持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明明他救了那样多的人，人们却能因为他的一次失误而全盘否定他的医术，否定他为了治病救人而做出的所有努力。甚至有人不思恩义，反过来恩将仇报，我真为他感到不值。”

“即便如此，楚某却还是不相信，似毒龙先生这样的人，会因为这些而加入承天盟，即便是他因为这些加入了承天盟，楚某也还是不敢相信，似他这样的人，会为承天盟制造“秋意寒”这样歹毒的毒蛊。”

暗中之人身形似乎动了一下。

老者却像是被这句话戳到了痛处似的，他紧紧地握住拳头，拳头因过于用力而不停地在颤抖，他一双因年老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之中充满了痛苦之色，“他不会，他自是不会，若不是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兄长，不毒他何至于受制于人。”

“所以老先生今日为何又要来此？”

“我不能再连累不毒了，这些年他的痛苦我看在眼里，有时我真恨不得一死了之，但一想到连自己的命是他救回来的，我就忍不住惜命一些，再惜命一些。”

“老先生可真是自相矛盾，若是惜命，今日为何又要来送命？方才若是我没有为老先生诊脉，而是直接与你斗毒的话，老先生服下毒药的瞬间内就会一命归西，根本没有解毒的机会。”

“因为，不毒已是退无可退，若我再不死，承天盟将会利用我，将不毒彻底纳入掌控之中。”

“老先生是说，承天盟会利用你将毒龙先生彻底纳入掌控？那你又如何瞒过承天盟的重重掌控来到这汴凉城？”说话间，楚白衣右手已抚上照胆剑剑柄。

小黑猫麻溜地蹿开大老远，睁着幽绿色的瞳孔，好奇地望着事件的发展。却又被人抱了起来，“小家伙，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小黑猫被吓得一哆嗦，一下子就炸开了毛。好在说话这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敌意，见它被吓到反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复又轻轻地将它放回了地上。

楚白衣对来人行踪早有察觉，却没有感知到敌意，故而才将小黑猫放心地放到了一边。

宛若飘絮的飞雪之中，身形单薄的男人走了出来，单论五官，他的样貌与轮椅上的老者并无太大的差别，只是看上去要年轻得多，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复杂得难以言说。

楚白衣收回放在剑柄上的手，望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说道，“想必这一位就是真正的毒龙先生了。”

来者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楚公子，老夫先解决我兄弟二人之间的事，再与你论一论承天盟之事宜。”

“行，其实楚某也不喜欢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巷口等你。”

说罢，楚白衣利落转身，朝着小黑猫招了招手，一人一猫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轮椅上的老者面色变得苍白，看着楚白衣远离的身影越发着急，大冷的天中竟滴下汗来。

眼看着楚白衣就要彻底离开他的攻击范围，老者狠狠咬了一口银牙，紧紧地闭上眼睛，按下了轮椅上暗藏玄机的按钮。

花样多得数不清的冒着黑色光泽的暗器从轮椅的手把上飞了出来，其锋芒所指，正是楚白衣后背。

伍不毒皱了皱眉，他不清楚伍不救为何要执着于留下楚白衣，但作为医者，他并不想平白无故伤人性命，何况这人刚刚还救过他兄长的性命——而这些暗器之上，分明都涂了剧毒无比的毒药，随便沾上一种便可要人性命。

伍不毒轻挥宽袖，一根根泛着银白光芒的银针便直直射了出去，精准地将暗器打了下去。

银白的银针和黑色的暗器在空气中针锋相对，清脆的金属碰撞之音此起彼伏，仿佛织就了美丽的乐理。

小黑猫静静地趴在楚白衣肩头，幽绿色的瞳孔之中映着银针与暗器交锋的场景，爪子莫名地就痒了起来，它总觉得，这些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玩意儿有点像某种叫做“蝴蝶”的生物，很好扑的那种。

楚白衣却是连头都没有回，却不是因为他相信伍不救或是伍不毒，而是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

看着楚白衣安然无恙走出了千古巷，伍不救的脸上的灰白之气愈来愈盛，想失了魂似的，只不停地重复着两句话。

——你不该来，不该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伍不毒见自家兄长这般模样，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但有些事他必须问。

伍不毒将一颗棕黑色的药丸给伍不救喂下，伍不救这才慢慢转醒过来。

“兄长，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为何要截了我师哥给我的信，为何要出手杀楚白衣？”

“你不懂，你不懂，楚白衣他必须死，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

“可我刚刚藏在暗处，分明见到他刚刚救了你的命！兄长，从前阿爹就教导我们，为人处世绝不可恩将仇报，你糊涂啊！”

“我…我…我…”我只是想让你活命啊。

“兄长，赢沚旸他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自昨日见过他之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今日更做出…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来，简直就与失了智无异。”

“赢沚旸他与我说，你身上中了他的毒，只要我乖乖听话，按照他的计策杀了楚白衣，他才会给你解药。”

“若我不来，赢沚旸要你如何做？”

“他要我假意与楚白衣斗毒，诓骗楚白衣吃下化功散，然后引爆藏在我轮椅之下的炸药，与楚白衣同归于尽。”

“赢沚旸为人，从来都是未虑胜先虑败，还有呢？”

“没有了。”

“兄长——”伍不毒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伍不救转头错开伍不毒的眼神，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他说，要是楚白衣没有上当，就让我将他骗到承天盟事先埋伏好的地界，然后，自会有人料理他。”

“兄长啊兄长，你教我如何说你是好？”

“现在楚白衣没有杀成，你身上的毒该怎么办？”伍不救有些无措地说道。

伍不毒按耐下心中忧虑，挤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笑容，说道，“放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给我三日时间便解得。”

伍不救却不相信，“你不用骗我，那毒我也吃了。你知道的，我的医术毒术并不差你多少，我解不了的毒，你也解不了。”

“什么，赢沚旸竟也给你服下了毒药！”

“是我自己服下的，若不是知道你解不了这毒，我何至于做出如此违背道义的决定。”

“兄长！”

“现在也好，事情好办多了，我们兄弟两一起死了也好，我受够那阴险的赢沚旸了。那年轻人既帮过我，我们就爽快点，把他想要的东西都给他吧。”

“好，我听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