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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尘,他是你哥哥?”

“如假包换。”

“为什么之前…”你身陷囹圄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过?

“前两天刚认的。”

“原来如此,那我该如何称呼他?”

“他叫做叶轻国,你跟我一样喊他做哥或者是大哥就好了。”

“好,我都听阿尘的。”

旁边的叶轻国眨了眨眼睛,“怎么样,小弟妹,我没骗人吧。”

上官红听到“弟妹”这个字眼愣了一愣,偷偷瞥了叶轻尘一眼,见他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悄悄红了脸颊,这才说道,“没有。”

“好了,不打扰你们小夫妻团聚,我也有我要办的事,就此别过。”洒脱的挥了挥手,叶轻国转身便走,正如他所说的只是来见上官红一面。

叶轻尘看着自家兄长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单薄的身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夜晚,那时他也像是如今这样背对着他挥手与他告别。

当时,他们的家已经被抄了,爹娘也都上了断头台,彼时他这位只有十二岁的哥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保下了他二人的性命,只是命虽保住了,叶轻国却从那个夜晚之后就再没有了踪迹,他也被拐卖到了青楼。

最开始待在的几年,叶轻尘因着年纪小只是做些粗重的杂活,那时,他常常会想,也许某一天他的哥哥会像从前接他回家一般笑着把他带回去,那时,他心中总是带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后来,在青楼之中见惯了人性的丑恶,他慢慢得也就不再带有什么期望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很快地,叶轻尘就在青楼之中待满了年,那一年他十三岁。对于叶轻尘而言,十三岁那年,既是黑暗无光的一年,也是得遇曙光的一年。

在那一年,他被迫穿上女装成了极乐楼的清倌,在那一年,他遇见了有若月光一般的上官红,遇到了形容狼狈的小皇帝、楚白衣和李玄商,也是在那一年,他下定决心要要自己的双手改变这个畸形的天下。利用学习琴棋书画的时间,叶轻尘疯魔一般地吸收书中的知识,瞄准了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拼尽全力地实践学到的知识,渐渐地,凭借着多次四两拨千斤的谋略,极乐楼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在知道了小皇帝真实身份的一段时间里,野心和报复心曾在他心中疯狂地蔓延和滋长,他甚至想过要杀了仇人之子为爹娘报仇,夺了这天下。可他到底下不了手,他到底是人,既做不到无情,也做不到绝情。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被夹在父母之仇和朋友之情之中痛苦而煎熬着,直到六年前,阿白、阿玄与他来了一次彻夜长谈,他才彻底放下了曾经的仇恨。

这几年,利用赵姿赋予他的在朝中的权力,叶轻尘重新翻了许多当年叶家一案的卷宗,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疑点,而这些疑点,无一不指向承天盟,他的立场才变得越来越坚定。

叶轻尘相信,以叶轻国的能力,恐怕要比他更早地了解到事情的真相,而这些年来,叶轻国却一直在为承天盟做事,他真的很难想象、叶轻国过得该有多么的痛苦和煎熬。

看着叶轻国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单薄的身影,叶轻尘动了动嘴唇,似有无数的话要说出来,话到嘴边,终究只化作一句话,“哥,你要保重。”

叶轻国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就这么挥了挥手,说了一声,“会的。”然后就消失在叶轻尘的视线之中。

看出叶轻尘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上官红主动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地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正在努力不是吗?”

一把将上官红扯进怀里,将头轻轻地靠在上官红肩上,叶轻尘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声,“阿红,你知道叶轻国和叶轻尘的“轻”是哪个“轻”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是说过吗,是“轻若鸿毛”的“轻”啊。”

“其实,最开始是“倾其所有”的“倾”,合起来是“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上官红小声的念了一遍,这才说道,“很适合你们的名字,为什后来又改了?”

“倾国倾城是我爹取的,愿意是希望我兄弟二人能为北宋倾其所有,并非你刚才想的那个意思。”

“是这样啊,”上官红微微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转移开刚才的点,“为什么改你还没说呢。”

“后来的“轻”是我哥改的,他说,爹娘死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更是无根之浮萍,我们的命将不再值钱,轻之有若鸿毛,不该再用“倾”字,改用“轻”字更为适合。其实,他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但我一直知道——取名字的人都不在了,毁了他们家的人更是北宋的主人,还倾什么所有,不过是个可怜的笑话罢了。”

上官红从未见过叶轻尘这般脆弱的模样,一直以来的叶轻尘,都是坚韧的、强大的、聪明的、冷静的、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即便是十年前他最狼狈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一直闪耀着希望和坚韧的光芒。

——该是多么彻骨的疼痛才能将那样一个人逼成这般模样?

上官红想着想着,越想越是心疼,不知不觉间竟落下了眼泪。

不止是上官红没见过叶轻尘脆弱的模样,叶轻尘也不曾见过上官红落泪时的柔软,深陷烟花之地时他不曾慌,朝堂之上与诸多老狐狸一争高低时他也没有慌,可一遇到上官红的眼泪,他却慌得不知所措。

身体僵住,思维仿佛也被冻住,这一瞬间,叶轻尘觉得上官红的眼泪简直就是他天生的克星,上天用来对付他的最强大的利器。努力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叶轻尘轻轻地擦去上官红落下的泪水,用再温柔不过的声音问道,“怎么哭了?是哪里受伤了被我碰到了?”

“没有,我…我就是替你感到心疼。”

就在这一刻,叶轻尘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温暖遍布全身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他才明白,为什么人会是群居的生物,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竟比世界上所有的灵丹妙药都要神奇,一瞬间抚平了他所有的伤和痛。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愿意为你的伤和痛而哭泣、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分担一切的苦与泪,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也许,人这一生追求的,除去名、利、财、权,还有认同、理解和陪伴。

西荒城,黄土上,黄沙玉沙浑然一体,叶轻国于这茫茫天地中禹禹独行。

接住空中飘来的一朵寒酥,叶轻国吐出一口白烟,“又得赶上三四天的路了。”

来西荒城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可他还是来了。上官红问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说,为了见她一面,这的确就是他来西荒城唯一的目的——见见弟弟喜欢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才能放心地继续做他该做的事。

叶轻国忽的停了下来,因为前方有人。

朦胧月色之中,来者身着道袍,身形高大而挺拔,手中抱着一把拂尘,口中说着“无量天尊”。

“青云观观主穆青云。”

“阁下好眼力,正是贫道。”

“你来寻我?”

“贫道来寻叶倾国。”

“那便是我了,敢问道长寻我何事?”

穆青云半阖着眼睛,摇了摇头,道,“贫道寻的是叶倾国,为北宋倾其所有的叶倾国。”

“那道长找错人了,在下叶轻国,轻若鸿毛的那个轻国。”

叶轻国越过穆青云就要接着往前走去,穆青云却像是幽灵一般再度挡在了叶轻国面前。

“贫道换个说法,贫道寻的是叶思朝与穆念恩的长子叶倾国。”

“你到底是谁?”

“阁下不是说了吗?青云观观主穆青云,怎么反过来还要问贫道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我母亲的名字!”

“这还用问,自然是因为贫道是你舅啊。”

“我舅舅?”叶轻国仔细搜索着那段他一直不敢触碰的记忆,终于找到了有关母亲弟弟的身影,“你是…穆云卿。”

“现在的年轻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大没小的,舅舅不会喊吗?”

“云卿青云,你连姓都没改,我早该想到。”叶轻国抬起眸来,霎时间凌厉之意满布,“所以,十年后的今天,你来寻我做甚?”

“楚白衣已经找过你了吧?”

“你是他的人。”

“可以这么说,毕竟愿赌服输。”

叶轻国挑了挑眉,“他让你来找的我?”

“准确来说是他将你的存在告知予我,我才来找的你。”

“怎么?他不想报复我吗?毕竟,三年前那群袭杀他的黑衣人可是我的人。”

“他说过,小打小闹罢了,你并没有认真下手不是吗?”穆云卿古井无波地说道。

“他这人可真惹人讨厌。”

“能看穿别人想法的人自然是讨厌的人,你难道不是这种人?”穆云卿反问道。

“这种人确实很讨厌,所以,你也挺讨人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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