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开时，没有多说什么，清儿看着膈应，有提醒方亿阳应该主动些，但是他实在没有多余的话语，或许沉默也是一种默契吧。

方亿阳家离游乐场不远，打车只要十几分钟，洪以敬家也不远，与他顺路。

两人上了车，洪以敬提出去他家看看。

方亿阳：“行啊，走吧，回我家吃个晚饭，顺便给你说个事。”

司机：“那就去一个地就好是吧？”

方亿阳：“嗯，对。”

洪以敬：“就知道你有话要说。”

方亿阳：“还好，我们又不是女孩，没那么婆婆妈妈，但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司机：“小伙子，还是学生吧？”

洪以敬：“嗯。”

司机：“在哪上学啊？”

洪以敬：“他在秋夏呢，我在艺校。”

司机：“是嘛，秋夏好啊，能去的都是栋梁之材，我女儿就不行，没考上高中，干脆不上学了，说也说不听，真不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孩子心里怎么想的。”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每个人都羡慕着别人的人生，方亿阳看看自己。往好了说，成绩不错，家里条件不错，长得还行，篮球打得好，足球踢得漂亮，还有一个可人的女朋友，足以令人艳羡。

但在无数个深夜里，他总是想，自己的成绩总是稳步不前，自以为很厉害，但却从未获得数理化竞赛的参赛资格，篮球打得不太好，兄弟们对足球的热情不高，可心的女孩像是泡沫，一捏就碎。

小区的保安看着方亿阳，他也向这两个看着他长大的熟悉的陌生人，点点头，并示意身旁的男孩是他朋友。

几平方米小屋内的他们想对视，按下按钮，栏杆顺势抬起，他们进了小区。

方亿阳：“姐，我回来了。”

洪以敬：“二姐好！”

她表情极其淡漠，回应他，好。转头出了院子。

方亿阳：“她就这样，没事。”

洪以敬：“了解。”

欧阳丽薇也在家，她把给方亿阳留下的饭菜端出，这还好预留得多，够两个人吃了。她也不多招待同学，招待多了，反而令人不适，下次不敢来了。

家人都在后院坐着，明明岁月如此静好，却容易令人发慌。或许，这不是适合祥静的时代，大家都喜欢闹腾，安静只会带人走向阴郁。

方亿阳：“他们都吃过了，我们吃吧。”

洪以敬：“郭清儿说，郝芊家的情况，应该就是这样。”

方亿阳：“她们家，应该更严重吧，两个都不是明白人，我们这，就一个不明白。”

这谁说得准呢，有些人看似明白事理，其实不然，他们只是假装明白罢了，而且还有一套自己的说辞，以此掩盖内心疑惑。

方亿阳：“我想跟她分手。”

洪以敬：“这？好吗？”

方亿阳：“不知道好不好，但起码，我是这么想的。有了这种想法，还是别在一起了，我待着难受，对她也不公平。”

洪以敬：“如果是因为你姐姐，大可不必呀，你们都已经在一起了，就不用去在乎这些，而且她变得好一些了不是吗？”

方亿阳：“我可能没有太多耐心吧，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天，我在想什么！我的错！”

洪以敬：“你，不喜欢她了？”

方亿阳：“可能吧。”

洪以敬走后，方亿阳独自坐在饭桌呆滞了一小段时间。他从房间的小楼梯爬上屋顶，问自己，真的不爱了吗？

他知道这青春的年纪，总是充满伤痛，曾经鼓起的勇气，曾经牵起的手，怎么就想放下了呢？说好牵起她的手，一起守护她的世界，那些诺言，随着天上的星，闪烁闪烁着，就散了。

一周而已，他努力了两年，想靠近她一点，可接近了，却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又或者，是原来想象得太过于美好了。

“方亿阳！下来！”

欧阳丽薇将他从杂乱的思绪里拽出来，他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他照照镜子，胡子已长出来短短一些。

“儿子，你长大了，高中了。”

“嗯，高中了。”

“郝芊，还好吗？”

“挺好的。”

“我打算让你姐姐好好去疗养，我问的是郝芊母亲，知道为什么嘛？”

把姐姐送走，家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爸爸会很孤单吧，自己也不习惯，这段时间，方亿祺死寂的样子，算是让他们提前适应了没有她的日子。

“我知道，郝芊也去过，所以她懂这个。”

“叶歆阳不是简单的女人，大家都觉得她与我们不一样，其实，她都是在保护她女儿。亿阳，郝芊这样的孩子，我不放心你跟她在一块，不是说她会伤害你，只是，我怕你会伤害自己。”

“她，她挺好的。妈，我决定不谈恋爱了。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喜欢她，但是很累。”

“我明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他来回翻转着身子，带着不安，与这夜晚纠缠，三更点，未眠。给郝芊打去电话，她接了。

那女孩说：“怎么了？这么晚了？”

稚气又傲娇的语气，是郝芊独有的，很熟悉的声音，很遥远，像是在高山河谷间，从山的那头传来的空响。

“没，就想道歉。今天在游乐场的时候，对不起，没怎么陪你。”

“没事。”

“怎么了？”

“嗯？”

突然很安静。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在电话里头呼吸的声音，听着是那么近、那么近。

“嗯。”

“方亿阳。”

“嗯？”

“我们分手吧。”

“嗯。”

“嗯？”

“嗯。”

女孩先挂了电话，方亿阳还在不停地，嗯。

他松手，手机从床沿掉落下去，睁着眼，一夜未闭上。结束了吗？结束了吧。

这默契，倒是令人着迷，原来她也想要分手呢，比自己更决绝，更爽快，更洒脱。

心里有一块沉重的石头被击碎了，落得轻松。不是他说的分手，他没有伤害到她。

有一块巨石深深烙在心间，好重，好重。一切，都像是没有存在过，那记忆的泡沫，瞬间被挥散。

那女孩，成了他回忆里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