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离那魏宅越发的近了,傅成歌心中像坠了个了铁锭子似的,胸腔剧烈起伏。正当她盘算着该耍些什么计谋以求脱身时,轿子猛地停了,往前倾了一下,傅成歌一头磕在轿板上,吃着痛也没敢发声,她一把掀开盖头,映入眸中的不是满轿的红艳,而是少年面如冠玉的样貌,这也着实让傅成歌惊了一下。
“你要做什么?”她往后靠了些,眉眼内划过一霎戒备,早听说能在这个世道混的风生水起的魏家不是什么善茬,这小子也指不定打着什么歪心思,还是小心为妙。
他眼眸流转,最终定在轿外人群。
“放你走。”
对面的人儿一愣,“你要……放我走?”这话傅成歌是不信的,老话说了,到嘴的鸭子岂有放生之说,如此,她现下就是那鸭子。可从这翩翩少年郎口中说出,倒添了几分无故的老实。
她往后挪了挪,轿中只他与她。“如何?美娇娘这是舍不得为夫?”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头继而替傅成歌捉急。
耍贫!
傅成歌心中忿言,一记眼刀唬住他。“走?如何走?”她端正了坐姿,方才轿辇顿这一下,这腰可受不住,再者说,如此坐姿,实在不雅,实在不雅。
“且等我坐下与你慢慢言说。”魏家公子往里进了一步,转下身,坐在傅成歌身边,长吁一口,这下把身边人吓得不轻,险得抽下发髻上珠钗自挟。幸是她从小未曾练武,毛皮功夫还是跟一个打铁器的师傅学的,手脚跟不上脑袋,一下被看穿,整个人被环入怀中,原是掀开落地的红盖头又落在满头珠翠上。
媒婆撩开轿帘,本想提醒新郎官万万不准掀盖头,见着如此景象,掩面笑了几声,不声不响放下了布帘,心中暗喜。
遇见了少年郎,哪儿还有怨气呐。
傅成歌被他那双臂牢牢环住,挣脱不得,这下好了,真成了盘中鸭。他却不自知,只自道几声“好险。”
“松开我。”傅成歌闷声。听罢,少年匆匆收臂,竟是一脸羞赧。
方才那时口贫还未见如此。
傅成歌自然是看不见他面带桃色,眼前又是嫣红,又是金绣,她展了展身子,轿外媒婆细声道“姑娘,不远处便是夫家,好且收拾着。”她暗叫不妙,又怨他迟钝。
“不如……逃婚此事,日后再做打算?”他也大叫不妙,未曾想如此耽搁了时间,可现下家在不远处,实在无法,斟酌许久,唯有此法。
傅成歌张了张嘴,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知怎的撒不出来,一串狠言绝字兜兜转转成了“也罢。”
“傅小姐,事已至此,您不如赏脸再认识我一回,听听,我与外人口中有何不同。”他笑。
“生平最恨‘事已至此’四字。”她托腮。
“祖上姓魏,小辈自随,单字一栿(fù),字谪北。”
“魏柎。”傅成歌轻声。
“是,我在。”他还是笑。
轿辇落地,锣鼓敲敲打打,倒也没有先前那样聒噪闹耳,许是有人心境不同了。
魏柎既在轿内,便省去了下马候新娘的工夫,馋着傅成歌下轿,若是让她磕着碰着,他也是好生心疼。
媒婆抹了一把魏柎胸前的红绸花,喜上眉梢,将花结两端塞进新人手里,扶着傅成歌另一只手往宅门里边儿迈,面上挂笑,而傅成歌只觉得头上首饰压的沉甸甸,头也是抬不起来。
她眼内一片红,喜服下面红绣花鞋踩着红地毯,竟令她犯晕。
她还未听清媒人亦或是别人说了什么,便已到了拜堂的时辰。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周遭是宾朋,正对厅门,外边儿便是千万新人要拜的天与地。
红衣折腰。
“二拜高堂!”
如今面前是魏家夫妇,眼看皆是善祥之人,造福于百姓,名满一城,也算名门。
如此一想,傅成歌心里便更不是滋味。
二人继拜。
“夫妻对拜!”
相较于前两次,不论是傅成歌或是魏柎,皆不同有感,却也不可名状。
这一拜,除却宾朋杂语,便是对方的呼吸声。
“送入洞房!”
傅成歌心中一惊,孩童时瞧街坊邻里成亲,这仪式甚是枯乏漫长,怎如今到了自己,却是一眨眼功夫,她正想着,一左一右身旁就来了人,从魏柎手里接过她的手,搀扶着绕过后厅,进了后院,耳畔隐约鸟啼流水。“少夫人,小心门槛。”同她讲话的应是魏家里头新来不久的丫鬟,说话还是脆生生的,倒没有那样圆滑老练,让傅成歌对她生了几分欢喜。
待她总算稳稳当当坐在了床边,房内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繁文缛节总算是完成了些许。
这少夫人我们总算是没摔着碰着。
傅成歌抬手欲掀盖头,那俩丫头瞧见了连忙按住,“少夫人,不可啊。”另一个丫鬟出了声。
“我只掀开透透气,这一路可给我闷坏了,大不了等你们家少爷来之前我再盖上嘛,放宽心。”
反正我早就掀开过了。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只能道好。
“可少夫人你记住一定要在少爷进房之前盖上啊。”
她衣袖一挥,红盖头便落在床榻上,红妆都被额上细密的汗珠晕开了,不过这在傅成歌眼里,算不得什么毛皮事。
屋外鸟雀叫的更欢。
傅成歌抬眼瞧了瞧床榻边两个小丫鬟,一个青衣,一个紫衣,都是出落的干净的小丫头,可一双双手上却已生了茧,她从心底里生出的欢喜,又掺了些怜悯。
“都叫做什么名字?”她走到桌前,斟了杯茶,落座,问。
“奴婢无名,打小在府里长大,无父无母,名儿是少爷取的,单字一个瑶,少夫人唤我瑶儿便是了。”青衣丫头先答。
“奴婢与瑶儿一同长大,家父是府里的炊夫,您唤我娣曼就好。”紫衣后答,但傅成歌瞧得出,娣曼比瑶儿还要老成几分,说话也有分寸些,颇有几分当管家的苗头。
傅成歌喝完茶,瞧着她们,不作言语,“我们俩是少爷特地安排来照顾少夫人您的起居的。”娣曼又补了一句。
她点了点头,便是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