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成名了,故人却是昨日黄花了。
季鹤洋有了名气,客人一个个砸钱来看他,戏班子里的人都对他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虽说以前常常差使,那也无人会在意,如今有陆班主供着护着,自然是不敢造次。
他越红,就越想逃。
圆了一番夙愿,但这风光无人共享,身旁人并非往日人,落寞至极。
一日台上情难自己,伤怀落泪,被那奇怪的客人指责,叫来了陆班主理论,后来也就生了“唱戏不可动情”这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季鹤洋也就寻得法门离开,谁知被傅成歌魏柎二人截了胡。
一来还他自由身,二来还她完满名。
这故事到后来,就没有再后来了,要说,就是那做县官的刺客被那侍卫杀了,首级悬在那“清正廉洁”的牌匾上,血滴滴落落,渗入了石板地。
自从离了京都,也就再未听闻关于那侍卫和穆家小少爷消息的只言片语了。
这故事讲完了,饭菜都凉透了,傅成歌痴痴地看着泪迹满面的季鹤洋,眼睛不知何时涩涩,喉中酸水如鲠在喉。
魏柎沉眸。
“未曾听陆班主说画秋班在京都驻过戏班。”他试探的开口。
傅成歌瞪着他,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人家提及伤心事,你却还冷冰冰的问细节!”好一个冷血的阎王爷。
“我若不问,如何帮他?”魏柎反问,傅成歌觉得还颇有道理,只能自顾去扭过头,然后绕到季鹤洋身边坐下,手放在他肩上,“放心,这件事,魏柎帮...”她瞥见魏柎那凌厉的眼神,忙改口了,“魏柎和我,帮定你了,放心。”
“其实...我这一生已过尽了,她,是我唯一放不下的,我一直认为她还活着,她的尸身还未寻到......”他默默念着,魂魄好像四分五裂似的,说话时快时慢。
说不定...真是被狼吃了呢……
傅成歌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什么破猜想,乱七八糟,怎么就不盼着他们点儿好,但是又不禁感慨季鹤洋这人。
以前多腼腆可爱的男子,如今却像个傀儡人,活是为了穆子青活,死亦是,但又能如何,世上痴情人本就不多,难得的痴心人,却还是赴死在前。
“我既已应了,说到做到。”
......
回到了自己的庭院里,傅成歌坐着把玩自己的手绢,糯米糍粑在她脚边拱啊拱,她轻轻地踢了一脚,那白色一团就跑开了。
她没有抬头,就这么的问:“这案子,该从何查起啊?”
一桩几年前的冤假错案。
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衙门里能对付的案子,关乎大官与皇室,就那些狗官,只要拿了银子,什么都好说,还百姓父母官,呸,瞎眼。
要是他们真是父母官,那咱们得多倒霉才能遇着这种父母。
魏柎才刚从外边回来,就听着了她那自问,“那当然是从当年事件中的幸存者查起了。”他用账本一拍傅成歌头顶,笑着说。
她一拍桌子,“对啊,那个侍卫和穆池莫!我真是太聪明了。”
魏柎愣住,她这是...自信的有些过头啊。
这事就这么提上了日程,一日未解决,季鹤洋就一日不离魏府。
说来,傅成歌可是一把实干的好手,天还没亮就急着从床上爬起来,除了吃饭,没什么能让她如此积极了。
魏柎还以为府里着了火,傅成歌这小丫头急着逃命,要撇下他自己跑,那句“来人救火”差一点就说出口了。结果再一睁眼,她就已经窜到了魏柎跟前,气鼓鼓的,“还睡呢,日上杆头,大黄起的都比你早多了,你也不看看现在自己是要帮人查案的人,还懒懒散散。”大黄是府里养了看家护院的,魏源总担心家里那家丁一到关键时候就不中用。
这么一遭,魏柎是真真切切的满头黑线。
一天天的,是谁睡到日上杆头?
是谁被瑶儿娣曼轮流叫了还叫不起来?
是谁懒懒散散的一天到晚只知道吃?
到底是谁?
再说了,大黄是只狗,那耳朵灵的连姚叔在给它的饭食里加了几块肉都能听的清楚明白,睡不睡觉对它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这丫头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你不要在这给我以上犯下。”他翻了个身。
“好好好,小下人,本大人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起来!”她凑到魏柎耳边提高了声音。
完蛋,说反了。
魏柎捂脸。
明明想说的是以下犯上啊,啧,智商这玩意儿,真能传染。
“行了,赶紧给我起来。”她说着说着就上手了,魏柎拗不过,只能磨磨唧唧的起来。
“查案缺这一时半会儿的吗?”
“别废话。”一件衣服飞过来盖在了魏柎脸上。
他们两个收拾干净自己,天才刚刚初现晨光,魏柎坐在门口昏昏欲睡,而傅成歌百无聊赖的用勺子扒拉着碗中半生不熟的粥。
早知道不起那么早了,都没人做饭,差遣魏柎那家伙煮个粥做成这样,还不如自己动手呢。
傅成歌在那儿小声嘟囔,一字不落的都进了魏柎的耳朵。
“我又不是厨子,更不是姚叔那样的厨子,能吃就行,要求别那么高,你自己懒的动手,给你做了还嫌弃。”
“嘁,跟个小媳妇似的。”傅成歌舀了一满勺,塞进嘴里,夹生的米粒还掺着点锅炉灰的味儿。
她将碗一放,赌气似的不吃了,“乓”的一声,想表达的东西明显的很。“糯米糍粑,糯米糍粑,来,过来。”弯下腰要去抱那毛茸茸的一团,叫着它的名字,肚子更饿了。
坐在门槛上的那个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气急败坏,“行了,出去吃。”
“好嘞!”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街市上的摊子才刚刚支起来,想必摊主们也是刚从家里出来出摊,这个点儿啊,的确还早,包子铺的准备揉面和包子馅儿料,面摊的准备热水和那汤料。
若不是傅成歌这磨人精,他还能再睡个几个时辰,魏源带着柳潇茹去了邻城验货,一天两天的还没回来,他闲来无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催他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