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嘉元年,大雪。
天气异常的寒冷,除了守值的太监宫女,几乎无人在外。在雪丽宫一隅,唯见一人低着头匆匆走着,此人头顶一帽,帽顶近圆,其上缀有一绒球,帽后沿高出帽顶,通成黑色,仔细也瞧不出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
到了一偏院门口,小太监抬头,露出一双机灵的眼睛,左右张望了一番,便闪身进了院落。
院落里倒是收拾的挺干净,些个丫鬟小厮拿着上等的皮裘大衣跪在地上擦拭着雪水,从院门口通到院中主屋的鹅卵石铺就的大路被擦得光洁透亮,只见那太监入院后在门内站定,远远朝着主屋屋檐下守着的大太监作了一揖。
大太监见着来人,眼色一紧,忙不迭的跨过高高的朱红门槛,似是向里面的人请示什么去了。
小太监低着头,不敢乱张望,站在院门口似老僧入定,仿若不存在般。在这绿瓦红墙间生存下来的,多少得凭些眼力。他爹死的早,他娘见他打小伶俐过人,一张嘴皮子能将人糊了去,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这才将他送到宫里来。
等办完了这事,他就能寄些钱回家接济娘亲和弟弟妹妹了。
“进来吧——”许是大太监请示过了,这才出来唤人进内堂
“是——”小太监弓着腰应着,还没迈开两步,就听那太监尖着嗓子叫唤道“等等—哎呦这作死的呦,没看见人在这忙着呢吗,你什么身份踏上这千两裘衣擦拭的贵道,是不想要脑袋了?”
“奴才该死,不懂规矩,还请公公责罚。”
“跪着过来吧。”
“是。”
待人跪走到堂屋门前,方见屋内通明原是堂屋内两边摆置的臂架上点满了蜡烛,
瞧着臂架下方摆置的木盆里盛了大半盆的蜡泪,想是已经不间歇地点了好些天了。
屋内摆置了个无名牌匾,下方供着千里之外附属小国贡来的异果,灰炉里点着三炷香,余烟袅袅。
“进来吧。”跪坐在灵台前垫子上的女子没有回头,朝门外的小太监说着。
小太监忙不迭地跨爬过门槛,他还年纪太小,门槛有他小半个身子那么高,进门委实费些力气。
“参见贵人。”其实小太监不知道眼前女子是谁,唯恐说错话,只得尊称一声贵人。
此女子穿着黄色留仙裙,外边套着宫中内嫔特供的薄纱,看着倒是简洁大方,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绸缎是江南杜氏特供皇家,每年也就十几匹,想来此女子必是后宫里得宠的。
“有消息了?”女子问道。
“是的,贵人。奴才打听到了你要找的…人,花了些银两请城郊的乞丐将人给带回来了,就放在南边市坊的一家柳巷里,那里人多且杂,不会留意到多了一个…人。只是…”
打小太监进来,此女子一直在敲着木鱼,似在念经超度,此刻葱葱玉指捻着犍稚,迟迟未落下,似在等待。
整个院落突然间寂静无声,唯有院落外的下人来回跪地擦拭地面的轻微声响。
小太监不觉舔了舔嘴巴,紧着嗓子回答道:“人在混乱中被铁蹄踏践,面目无法辨识,唯凭您指示的物什,才将人给找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拱手呈给一旁的大太监,大太监接过后走到女子身旁,递给了女子。
那是一块玉佩,是南疆地区特有的南阳玉,上面血迹斑斑,依稀可见上面刻了一个人形图案。
女子反复摸搓手里的玉佩,半晌没说话,“你做的非常好,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福子,谢贵人夸奖。”
“全安,赏他,带他下去吧。”
叫全安的大太监应了声诺,从怀里掏出一金锭子,交到了小福子的手里,小福子喜不自胜的道声万福金安,一边将金子收进了怀里。小妹治病的钱有了,家里还能置办些摆件。
“傻站的呢?走吧。”说着全安带着小福子出了屋门。
女子一手抚着玉佩,另一手拿着犍稚,指尖稍稍发力,木质的犍稚顷刻间化为齑粉。
一旁的丫鬟颇有眼色的拿来了新的犍稚,女子施施然接过,衣袖滑落,腕间一点红痣显得格外明艳。
不一会全安回来了,女子转脸望向他,露出一张华美的脸,圆眼柳叶眉,额间朱红衬的她肤色极白,这张脸笑着的时候,应该是一副是纯洁无瑕的模样,可此时她木然地看着全安:“解决了?”
“是,雪妃娘娘。”
“瞅着像是个黄口小儿,下次选人得选稳当些的。”
“奴才遵旨。”
“弑父杀兄的贱人有下落了吗?”
“回娘娘,还没有,不过我们的人已经盯紧了晋王一行人。”
“要在他们之前下手,留活口,带回来给我处置。”
“是。”
敲木鱼的声音又响起了。“下去吧。”
“诺。”
“等等。”
“让门口的人麻利点,门口不能积雪,不能阻碍亡灵回来的圣路。”
“诺。”
雪下的更大了,掩盖了片刻前零星的血迹,唯有一锭金子遗落在地上被一刚好经过后院的小宫女踩着了,她抬头看了看前后,用衣袖擦干净了上面的雪水,忙不迭塞进了怀里。